黃昏的最后一道晚霞終于也消失了，空空的籃球場上只有那個彎曲的照明燈和它圓形的光圈。當(dāng)肉餅的香味彌漫在公寓里的時候，山姆聽到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媽媽直接走向山姆，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皟鹤?，看到你真高興。我相信你今天在學(xué)校一切都好?！碑?dāng)她朝自己的臥室走去的時候，珀金斯小姐說：“克羅先生寫了一封信給你。”

“上帝保佑，最好不要有問題?！皨寢寧缀跏亲匝宰哉Z，“這個禮拜好不容易才過去?！?/p>

“是的，太太?！辩杲鹚剐〗阏f。

可是，走進(jìn)廚房之前，她的高跟鞋還是遲疑了一下。

山姆聽到媽媽撕開信封的聲音。他想從聲音猜測信的內(nèi)容，可是她的腳步聲不快不慢，不輕不重，跟平常沒有什么不一樣。當(dāng)媽媽重重地坐到沙發(fā)上的時候，山姆把耳朵拉得長長的，可是媽媽沒有說“我累了”，也沒有扯著珀金斯小姐問學(xué)校的事情，珀金斯小姐更沒有告訴媽媽在馬丁太太班上發(fā)生的事情。

他們?nèi)齻€人中沒有人開口說出哪怕一句話。

“晚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珀金斯小姐終于打破沉默。

“我現(xiàn)在不餓?！眿寢屨f。

“戴維斯太太，”珀金斯小姐的聲音里帶著請求，“事情不至于壞到讓你吃不下飯吧?！?/p>

“事情？什么事情？”山姆很想問問她們。是跟克羅先生有關(guān)系的事情嗎？媽媽和珀金斯小姐都覺得不需要跟山姆談大人的事，他只能偶爾從她們的談話中聽到只言片語。這讓山姆感到挫折，就像坐在窗邊看著空蕩蕩的籃球場一樣。

珀金斯小姐把媽媽的餐盤擺在桌上。“太太，你要吃肉餅的時候再跟我說吧?！彼鴭寢尩姆块g大聲說道，“今天的肉餅用的是我媽媽的食譜。”

終于，媽媽慢慢地走到餐桌旁，她把椅子拉了出來，砰砰地拖著地板?！翱雌饋硇U可口的?！?/p>

山姆一直豎著耳朵，但他沒有聽到冰塊在玻璃杯里攪動的聲音，也沒有聽到刀叉碰到餐盤的聲音，整個公寓安靜得不自然。珀金斯小姐端著晚餐來到他旁邊，喂他吃肉餅、胡蘿卜泥和泡在牛奶里的面包，他一邊吃一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

“不錯。”山姆說。他的意思是肉餅做得不錯，珀金斯小姐不錯，每件事情都可能不錯——如果克羅先生今天沒有出現(xiàn)，如果沒有那封“有法律效力”的信。

當(dāng)珀金斯小姐問“你準(zhǔn)備到房間去了嗎”的時候，山姆己經(jīng)數(shù)到第一百四十七顆星星。

山姆剛要把眼睛往上抬，就突然看到有個身影在球場上移動。起初他以為是一條大狗，但是當(dāng)那個身影靠近照明燈的時候，他認(rèn)出在球場上跳動的身影是米奇?！鞍寻寻汛按按白哟蜷_?！?/p>

“外面可能有點太冷了。”珀金斯小姐說。但她還是把窗子打開，好讓山姆繼續(xù)往外看。

米奇?高杜夫一個人在球場上。他用右手保持平衡，用左手穩(wěn)住球，和在課堂上不一樣，在球場上他看起來非常自在。

米奇投籃的時候，山姆靜靜地聆聽球穿過籃框打在水泥地上的甜蜜聲音。一、二、三，米奇連續(xù)投進(jìn)了三個空心球。

毫無預(yù)期地，另外一個身影跳躍著進(jìn)入籃球場。高大的身軀站在彎曲的照明燈下，山姆馬上就認(rèn)出他是斯特林籃球隊的隊長——查理。查理以前從來沒在這個時候到球場來過。但是，山姆想起他今天忘了把書帶走，他一定是回來拿書的。

雖然山姆沒見過查理對米奇不客氣，也沒聽過他叫米奇“外國人”，但看到米奇根本不理會查理而繼續(xù)一個人打球，山姆一點都不驚奇。

山姆把自己滑到輪椅的邊上?，F(xiàn)在，查理可以親眼看到米奇是一個絕佳的籃球選手。米奇投籃的頻率像是一個為了得分而制造出來的機(jī)器。他就這樣投了好幾分鐘。五、六、七、八?！耙灼?！”山姆在窗邊默默地為米奇加油。

查理繼續(xù)往前走，很快就和米奇同時站在了球架下面——一個是高個子，另外一個又瘦又小。山姆可以看到他們的嘴巴在動，但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直到他們提高聲音。

“我不是那個意思?！辈槔泶舐曊f。

米奇毫不示弱，他也大聲嚷嚷：“老實說，你的球隊爛透了?！?/p>

“反正我們不讓你加入球隊?！辈槔砘卮?，他把書從地上拿起來。

“偶知道，英為偶是俄國人，對不？英為偶講話有俄國腔，還英為上學(xué)第一天，向國旗宣誓的時候，偶不知道要把手放在胸前?！?/p>

“這都是你自己說的，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鞭D(zhuǎn)身背朝米奇之前，查理大聲說道。

“不要走，查理，別走?！鄙侥废胍舐暯谐鰜恚懊灼嬲娴氖悄闫惹行枰那騿T?！钡巧侥返南敕ú荒苡绊懖槔?，他沒有停下腳步，直到他消失在黑暗里。

之后，米奇又投了幾次球。意外的是每一次進(jìn)籃，籃球都重重打在籃框上。離開的時候，他把球在地上拍得很重，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