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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jié):馥鱗(14)

馥鱗 作者:消失賓妮


管事的猜得出因由:律楨那孩子到何家還沒幾年,始終拘束寡言,有時管事的看見何正出神地望向窗外旖旎的景色,他走近聽何的吩咐,但何回了回神,只問道:“這屋子里是不是太靜、太沒生氣了?”管事的決計不敢回“是”。但何也不是為了為難他,他是自問自答,沒過多久便嘆道:“我聽說他以前是很活潑的孩子。也許這里和他從前生活的地方太不同了,他適應不了吧?!?/p>

管事的猜得透何,甚至猜得透律致,卻無法明白律楨。

當然,我也未必懂得他。

那一夜,滿島的人各依地勢望向天空的璀璨。律致如幼犬般興奮,四處嗅摸著,他也愛我愛的那些惡人面具,站在魚臉的商販面前伸手擺弄起來。但那時的我已經(jīng)走遠了,看不到魚臉商人滿臉鄙夷地對這張揚小兒嚷嚷“別動手”,也沒看到魚臉商人之后狡猾地向何改口討好著,“何……何老爺?”

何從律致高舉的小手里拿過那面具,掂了掂,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另一個孩子,問他:“喜歡嗎?”

律致先嚷嚷著:“父親,給我給我。我喜歡呢。”

你知道,那一瞬,四周所有的歡騰盡興都是為了映襯律楨的沉默。喧嘩越濃烈,那沉默亦越扎人心骨。律楨看著那些色澤渾厚囂張的惡人面具,魚臉商販也獻媚地解釋著:“瞧這顏色,是走西國來的漆色繪上的,不會掉色變色,不戴了還能掛在墻上呵退牛鬼蛇神,很吉祥。”律楨抬眼看向父親,何已取了錢給那魚臉商販。律致甚至擅自取下了獨眼惡鬼的臉戴在臉上,上躥下跳地,和著他幼犬的姿態(tài),更像是只快活的小妖獸。只有律楨捏著面具,仰面,眼見一顆飄搖碎火毫無征兆地被拋上天空,就像破空的箭羽。夜幕被打亮的那一刻,好人們有的捂耳有的尖叫有的在碎開的火花里嘖嘖稱奇這一年一瞬的美景。

我好像也在人潮中。

但好人如此之多,以致我的頭頂甚至沒有一角夜空。我只能看見好人們彼此交疊的肩膀,還有人縫中隱隱閃耀的白光——那是一顆又一顆煙花撕心裂肺的謝幕演出。

這夜如此無聊,我竟什么也沒看到。束之蒙還讓我回去對他談談感想,可是,這有什么好想的?人群如密林聳立,我只好在所有人的推搡中穿梭。趁著那些死亡演出還在繼續(xù),我仍想在最近的距離看一眼這祭典究竟有什么不同,海神究竟是什么模樣。但我推不開那些糾纏不清的人。這個被好人瓜分的島嶼太小了,反而是惡人所生活的地方要自由得多。我被好人們攪得頭昏腦漲,于是撒著潑奮力向外圍擠,他們越是洶涌不讓,我越是不顧一切地推他們打他們——那時候,我覺得我體內(nèi)確實流淌著惡人的血液。當我從最外圍的一圈人里露出頭腳時,那些只顧仰頭觀景的好人沒能發(fā)現(xiàn)人群邊壤已鉆出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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