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墨。
月冷,似霜。
那天夜里,流云做了一個噩夢。向來沉著淡定的他,卻也被那噩夢困得失了方寸,大呼一聲,嚇壞了只是淺睡的白萱衣。
白萱衣披頭散發(fā)沖進流云的臥房,流云還陷在噩夢里,額頭冷汗涔涔,雙眼緊閉,想睜卻睜不開,嘴里喃喃地問著:“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白萱衣拿衣袖替流云擦去額頭的冷汗,一邊喚他:“流云你醒一醒。”
流云的眼睛猛地睜開。
從床上坐起,緊緊地抱著白萱衣,氣喘如牛。
白萱衣?lián)嶂髟频暮蟊?,“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噩夢罷了?!绷髟茀s驚魂未定地松開了白萱衣,搖頭道:“不是夢。太真實了……也許,她說的是真的?!?/p>
“她?”
“我夢見自己陷進一片沼澤,周圍都是妖魔鬼怪的利爪,有一個很邪氣的聲音在跟我說話……”
“她說什么?”
“她說:若是我肯自毀修行,跳進那槐水之中,水災便會退去。”
白萱衣擺了擺手,“夢境罷了,你不會真相信吧?”
“我不知道……”流云還在大口喘著氣,道,“但是,夢里的那個聲音說,她會向我證明,她就是此次水患的幕后操縱者,水災的來去,她都能一手掌控,她說,明日午時,她會讓大水淹沒梨花街、粟裕街和春繁巷一帶?!?/p>
“我不信!”
白萱衣還是嘟著嘴。流云卻呢喃,“寧可信其有——那夢境,太真實了,我此刻想起仍心有余悸。萱衣,梨花街一帶尚且有很多百姓沒有撤離,若大水真的淹過來,屆時,我們根本來不及救他們。”
“難道我們要去勸他們搬走不成?”白萱衣皺眉道,“近來水勢愈加穩(wěn)定,昨日官府才出了告示,要百姓無須驚慌,還說朝廷派了管水利和監(jiān)測氣象的官員實地考察研究過了,槐水泛濫現(xiàn)象不會持續(xù)太久,且不會有過分大幅的漲動,你說:百姓聽官府的,還是聽你的?你難道要告訴他們,因為你的一個夢,他們就得舉家搬遷,浪蕩流離嗎?”
流云啞口無言。
他知道:白萱衣所說極為在理??墒?,自己卻怎能袖手旁觀?他也不知為何,只覺得仿佛受到某種魔力的驅使一般,腦子里,心里,不斷地有一個聲音在發(fā)出警告——
那是真的!
那是真的!
窗外天色微微亮起,黎明漸至。
流云披衣起身,四肢仍是有些虛脫無力,白萱衣扶著他,問他要做什么,他說他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然后便拉開房門走出了院子。白萱衣攔不住,流云還從未像此刻這樣煩躁、倔犟,緊緊皺起來的眉心,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懾人神采。
聲音驚動了整個唐家。
唐楓、東陵焰和秦憐珊都出來了。白萱衣還沒有來得及向眾人仔細解釋,流云已經(jīng)出了大門。
直向梨花街蹣跚而去。
梨花街、粟裕街和春繁巷一帶,有的百姓已經(jīng)在水患開始的時候便到外地投奔親友了,但有的人依然存著僥幸的心理,還在觀望著水勢的演變。這一帶以梨花街的地勢最為低洼,梨花街依山而建,東面臨崖,而此時的槐水已經(jīng)漫到山崖的邊緣,整條梨花街看上去就像建在江面上的吊腳樓一樣,只要水勢再微微上漲,東面的民居便要遭殃了。
官府的公文一貼出,很多百姓都覺得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些已經(jīng)打算出逃避難的附近居民,紛紛打消了念頭,大家都在向往著祥和安寧的局面出現(xiàn)的一天,再看這幾日時有艷陽,更加堅定了對官府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