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到了。
許多人都站在折月坡上,居高臨下,看著槐水突然間巨浪滔天,像憤怒的爪牙一般涌動咆哮。
青灰色的瓦,一片一片,淹沒。
那些掛在檐角的銅鈴,起初還能發(fā)出掙扎的求救訊號,但那聲音轉(zhuǎn)瞬也聽不到了。年紀(jì)小的孩子紛紛將頭埋進父母的懷抱里,無論是年輕的男女,還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都難掩滿面的淚痕。
那是他們世代都生活著的家園,卻在一瞬間埋沒于洪水之下,連朦朧的輪廓也看不見了。心中痛惜可想而知。白萱衣和流云都站在折月客棧二樓的走廊上,看著洪水一點一點將房屋吞噬,流云面色一沉——那個夢,果然是真的。
除了梨花街、粟裕街和春繁巷,洪水沒有波及任何別的地方。
因而那洪水蔓延的勢頭也極為詭異。
——那是不是意味著,真的要自毀修行,才能阻止這洪水繼續(xù)泛濫?流云的眉心輕輕一蹙,白萱衣見狀,已是猜到他內(nèi)心的想法。
她道:“事情或許尚有轉(zhuǎn)機呢。”
流云默不做聲。
這時,他們隱隱約約看到,春繁巷有一座即將被洪水淹沒的莊園,莊園里的兩座假山之間,建了弧形的拱橋,拱橋約摸有三層樓那樣高,拱橋上似乎有人被困住了,洪水在橋下越升越高,橋上那一道鮮紅的人影焦急徘徊著,已是沒有去路和退路。
因為隔得遠(yuǎn),除了白萱衣流云等人有仙家的修為,普通的人是無法看清的。東陵焰的身手最是敏捷,袍袖一揮,便已經(jīng)不在折月客棧。
瞬間移形換影。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瀟灑地立于拱橋最高處。他不疾不徐,笑意盈盈,慢慢地走向那受困的紅衣人。
“這里危險,我?guī)闳グ踩牡胤桨??!?/p>
紅衣人回過頭來。
東陵焰頓時便怔住了。那不是他之前在街上遇見的古怪女子嗎?此刻的她,即便身陷險境,也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迷茫,語調(diào)柔緩,“是你呵,你怎么來了?”
東陵焰反問:“姑娘,你為何會在這里?”
紅衣女子搖搖頭,看了看四周,什么話也不說。
東陵焰看著迅速上升的水面,道:“這里就快被淹沒了,我?guī)阕甙??!闭l知紅衣女子卻退步,癡癡地道:“我會在這里遇見他的,我不能走,我走了就遇不見他了。”
“遇見誰?”
“我不知道——”紅衣女子還是像上次那樣,“我只要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了?!?/p>
東陵焰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跟紅衣女子理論,也不等她同意,便強行拉了她的手,道:“先跟我走——”
紅衣女子的雙腳卻牢牢貼著拱橋面的青石板,說什么也不肯跟東陵焰走,更奇怪的是,東陵焰的修為那般深厚,卻竟然連一個柔弱的女子都拼不過,他越是使勁拽她,便越覺得對方像一座山峰似的,穩(wěn)穩(wěn)不動。
水已經(jīng)開始漫向假山的頂端。
混濁的水,將拱橋的顏色涂深了一層。
東陵焰仿佛陷入一場隱秘的暗戰(zhàn)里,他的手心,有一股力道正在源源不斷向外瀉去,他驚問:“姑娘,你怎么……”那紅衣女子似是很憤怒,咬牙切齒道:“我說了我不跟你走,你卻偏要糾纏,如今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罷,向著東陵焰的胸口便劈出一掌。
東陵焰始料未及,身體像輕飄飄的羽毛,倒退飛出十丈遠(yuǎn),嘩啦一聲,落進泛濫的洪水里。
水面爆出裂口,但瞬間合閉。
白萱衣根本不曾想東陵焰會遭遇危險,她原本只是看著,只等他將受困的人救出,哪知道卻看見他遭了對方的暗算,那一掌受得著實不輕,她后悔晚矣,飛出折月客棧直投入洪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