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所謂的旅游“反潮流”,其實也是一種另類的、炫耀的勢利表現(xiàn),另一種形式的媚俗而已。
記得從前盧兄在深圳某家制造建筑玻璃的大公司當(dāng)副總經(jīng)理的時候,我去過他的辦公室,看見過滿滿幾個大玻璃柜子,里面擺放的都是從世界各地搜羅來的紀(jì)念品,不少都是機械壓制的、廉價的、產(chǎn)地是中國大陸的紀(jì)念品,包括各種粘貼,有當(dāng)?shù)仫L(fēng)景的木盤、玻璃瓶、錢幣、郵票、筆筒、冰箱貼、毛絨玩具以及一個從澳大利亞帶來的、東莞制造的飛去來器。甚至,我記得還有滿滿一書柜的各種語言的《圣經(jīng)》,都是他在各個國家的酒店住宿后順手牽羊“拿”的……
誰料想,如今,我們盧為為仁兄轉(zhuǎn)型變性了,開始對第三世界感興趣了,開始舍棄從前的低級趣味,轉(zhuǎn)向心靈之旅的探索了。
“與其去尼泊爾,干嘛不去西藏?反正都差不多,多少年前,尼泊爾和西藏一樣,都是我泱泱天朝屬地啊。人文啦,氣候啦,風(fēng)土人情啦,很相似。而且西藏還祥和,不像尼泊爾,前幾年王太子舉槍把爹媽弟妹都?xì)⒘?,王宮內(nèi)一派戾氣血腥,怪不吉利的……山區(qū)又晃著武裝的游擊隊,沒準(zhǔn)把你綁了割喉……”我勸說他,腦子飛快轉(zhuǎn)動,仔細(xì)思考著如何才能不借給他我很專業(yè)的攝像機。這么精細(xì)的、價值幾萬的好東西,讓這廝拿到尼泊爾的漫天塵土中去糟蹋,我心中實在舍不得。
“不一樣,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盧為為斬釘截鐵?!皠e嚇唬人,什么割喉不割喉的?人家尼泊爾都信佛教,又不是原教旨主義的極端分子。人家肯定不割喉,最多給上一兩槍,呵呵……也不至于,人家對中國哥們,友好著呢,國際兄弟啊……”
時光不停地轉(zhuǎn)換,人心在變,人的觀念在變。想當(dāng)初,我們是多么炫耀地把“出國”掛在嘴邊啊,桌子上總是擺放著紀(jì)念品,酒席上有意無意之間沒聊幾句就會大談特談出國“很累”、“很沒意思”,偶爾,還會有哪個上市公司的董秘,忽然從腰里掏出一根陰莖般粗細(xì)的雪茄,邊用打火機燒點,邊像走私鴉片的賊人一樣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這東西,美國買的,純正的古巴貨……你們不知道,在美國,賣古巴雪茄是非法的,美國禁運古巴的東西,大路貨都是薩爾瓦多雪茄,味道哪里有這個好……”當(dāng)然,最能博得喝彩和艷羨的,可能是哪位基金經(jīng)理拍著自己桌上的腰包,吹噓:“知道嗎?這可是南太平洋深海的鯨魚包皮縫制的,鯨魚包皮!”越是這種超出我們平庸想象力的吹牛,越讓人神往不已。
我本人,多年來一直在銀行等大型金融單位的國際部工作,出國出了許多次,確實對出國的炫耀與吹噓有著本能的反感。有一次,和朋友翻看一本雜志上推薦的“你一生應(yīng)該去的世界100個地方”,嚇我一跳,我竟然去過70多個,該去的都去了,沒去的也是南亞、南美、東非那樣的僻遠(yuǎn)地帶。只要和“繁華”、“商業(yè)”兩個字挨邊的地方,我都到過。
當(dāng)然,內(nèi)心深處,我最初也曾有某種“哥們我全世界都去過”的虛榮。我記得,我有一個“新秀麗”牌子的、棺材一樣大的大旅行箱,每次出國必帶。我模仿電影和雜志攝影上的印象,幾年下來,在上面貼滿了各國各地的機場標(biāo)簽、入境貼牌以及各種很有紀(jì)念意義的或圓或方的不干膠貼紙。豈料,有一次到加拿大多倫多,機場一個更年期的女海關(guān)官員,神經(jīng)病一樣,檢查了我的行李后,也不說原因,怒氣沖沖地開始撕我大箱子上面的貼紙。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我?guī)啄陙硖幮姆e慮、故作胡亂無序粘貼的成果被一張一張撕掉,揉成團,扔進了廢紙簍。當(dāng)時,我的心都要碎了……
至今,那個洋老娘們的行為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謎,不知道她當(dāng)時腦袋搭錯哪根線,非要撕掉我的旅行貼紙。
意識流啊意識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