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門吱呀一聲開了，幾個牢子送了楚方玉出來。

楚方玉二話沒說，就向李醒芳走來。“等等，”一個口眼歪斜的牢子攔住她：“懂不懂規(guī)矩？就這么走了？”

楚方玉說：“皇上放人，你還敢攔？”小牢子見來硬的不行，忙賠笑說：“我們吃這碗牢飯的，也不容易?！崩钚逊及言鐪?zhǔn)備好的一貫錢遞給牢子。牢子嫌少說：“這就打發(fā)了？”楚方玉索性往回走：“若覺得不夠本，那你們再把我關(guān)回牢里去，多要銀子，讓皇上拿錢來贖！”

牢子們?nèi)珱]脾氣了，見他們揚長而去，往地上啐了一口，說：“真倒霉！”

楚方玉深深吸了口氣，說：“你夠神通廣大的了，居然讓皇帝老子刀下留人?！?/p>

“你還說呢！”李醒芳說：“不光是我，連劉基、宋濂都在竭盡全力救你。你呀，本來我警告過你，批評朝政是給老虎捋須子，老虎高興了可能舔舔你的手，可它翻了臉，會一口吃了你。”

楚方玉笑道：“老虎已經(jīng)翻了臉，怎么又松開了利爪呢？”

李醒芳告訴她最終打動了皇帝的，還是救了他一命的珍珠翡翠白玉湯。這么看，朱元璋還是念舊講點良心的。

楚方玉說：“你把我女扮男裝的事說漏了？”

“紙里包不住火呀！”李醒芳說是劉基先說破了，不說她是與蘇坦妹齊名的才女，能打動朱元璋嗎？

楚方玉說：“你多事，那我怎么辦？”

“還你女兒身啊！朱元璋還下了帖子請你赴宴呢?！?/p>

“誰答應(yīng)的誰去?！背接裾f，“你又多事?！?/p>

“人家放了你，這點面子也不給嗎？”李醒芳說，“走，我們先到禮賢館去謝劉、宋二位先生，劉基要回浙江奔喪，也許已經(jīng)走了?！?/p>

相約雞鳴寺

蕭瑟秋風(fēng)的晦暗之夜，更為凄涼的是雞鳴寺里守靈的郭惠。

鐘鼓之聲悠揚，誦經(jīng)之聲時斷時續(xù)。雞鳴寺內(nèi)外靜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動。馬二和幾個小太監(jiān)在凈室門口上夜。馬二對打哈欠的小太監(jiān)不斷告誡，要精神點，這可不比在宮里，萬一有個什么閃失，可要砍腦袋。

凈室里陳設(shè)簡單而干凈，郭惠望著黑漆漆的窗戶心神不定。她在屋子里煩躁地走來走去，她恨朱元璋，此時到了恨字已不能表達(dá)的地步了。不管母親出于虛榮還是懼怕朱元璋的皇威，事實上她和朱元璋聯(lián)手出賣了郭惠，賣了她的身，賣了她的自由和愛情，也徹底賣了她的靈魂。倘若母親把那個秘密帶到棺材里去也罷了，她偏偏要良心發(fā)現(xiàn)！偏偏要把女兒的心再一次放到烈火上去烤！

直到這時，她才不得不原諒藍(lán)玉了。在皇帝的淫威下，張氏都如此懦弱，何況一個普通的臣子！漫長的黑夜里，她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報復(fù)，怎樣報復(fù)朱元璋？叫他戴綠頭巾！她先時被自己這惡意的構(gòu)想嚇了一跳，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學(xué)壞了？后來她想見藍(lán)玉的心情越來越急迫了，那滋味倒真的像大火烤著她的心，她明白，這欲望絕不是源于想報復(fù)朱元璋，而是她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情愫，那是割不斷的。

此時她似乎什么都顧不得了，她甚至沒有想到藍(lán)玉會怎么想，更沒考慮后果。經(jīng)過一番內(nèi)心的折磨后，她終于下了決心，走到門口去，伸出頭叫小太監(jiān)馬二。

馬二馬上跑過來：“哎，娘娘有事嗎？”

“你進(jìn)來！”郭惠說了后，縮回頭來。馬二忙從門縫擠進(jìn)來。

郭惠回手把門從里面鎖死了。這舉動讓馬二多少有點吃驚。

郭惠走到窗下的燭臺邊，用剪子剪了燈花，頭也不回地問：“馬二，我對你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