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知道逢春蠻認真的。她老實地答:“我不是開玩笑?!?
蜜姐毫不客氣一針見血:“和你老公賭氣還不是開玩笑?”
逢春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我賭氣?”
蜜姐只是不屑地把眉梢一挑,就算回答了。
逢春吭哧了一會兒,又老實地說:“好吧,我承認我是賭氣,我就是想激激周源一個男人也太懶了!不過蜜姐,請你放心,你開店做生意,生意就是頭等大事。只要你讓我試試,我保證和其他人一樣吃苦耐勞,盡全力做好!”
蜜姐把逢春這話一聽,眉梢平了下來,瞅著逢春說:“咦--在這街上也算看著你長大,原以為是一沒口沒嘴悶葫蘆女孩,想不到說話還蠻靠譜的。難怪那么多女孩追源源,源源卻跑去追你。”
逢春只把臉一低,也沒有個花言巧語。再看逢春穿著打扮,素面素顏,頭發(fā)只隱約幾縷麥色挑染,牛仔褲,黑毛衣,學(xué)生球鞋,三十多歲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很像在校女大學(xué)生。蜜姐從來都沒有細看過逢春,這一定睛,覺得還是蠻順眼的,心下也就允了。
既然允了,蜜姐是明人不說暗話,劈面就說:“逢春啊,那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了?。∵@一,擦鞋可比你想象的要低賤和苦累得多,思想準(zhǔn)備得充分。這二,咱是開店鋪做生意,不是盡義務(wù),你眼水要放亮,快手快腳,石頭縫里也給我擠點水出來,還不許出去街坊鄰里多嘴多舌。就兩條,能接受呢,你就先試三天。受不了,現(xiàn)在就請回?!?
逢春即刻就答:“我接受!”
三天過去了。又一星期過去了。蜜姐更看出逢春這小女子不是一般的乖,是真乖。憑她身份,硬是就在家門口,熟人熟眼地看著給別人擦皮鞋。雖說賭一時之氣,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街坊鄰居都震驚,都要找各種借口來店里瞅瞅。周源家老人的臉,頓時就被人家打了耳光一般,出出進進再也不得自在。逢春倒說話算話,真敢放下面子,硬撐著做了下來。說逢春真乖,是她不似現(xiàn)在一般女子,只嘴頭子上抹點蜜,眼頭子放點電。逢春眼睛不放電,目光平平的,像太陽溫和的大晴日,卻這晴日里有眼水明亮,四周動靜都映在她心里。那些檔次高一些的鞋,幾個擦鞋女做三五年了還是畏懼,到底是農(nóng)村女人,進城十年八載也對皮鞋沒個把握。逢春就會主動迎上去把活接下來。一般皮鞋,逢春打理得飛快,就兩三分鐘:撣灰,上油,拋光。給錢。走人。她懂得現(xiàn)在快節(jié)奏是兩廂愿意。顧客進店只顧一坐,腳只顧一蹺,拿出手機只顧發(fā)短信,擦鞋女只顧擦鞋就是,眨眼之間就“扮靚了人的第二張臉”。有的擦鞋女還對顧客說“拜拜”,逢春看人,許多人她連“拜拜”都免了。這使蜜姐更加贊賞,本來嘛,擦皮鞋是多大一點生意,無須自作多情。利利索索做自己的活,眼皮都不撩起,逢春擦鞋,還擦得出來一份自己的冷艷??磥砣倭校_實行行出狀元。世上真沒有下賤的事,只有下賤的人。
只因逢春是這般真乖,又幾分憨氣。蜜姐就逐漸生出了心疼來。當(dāng)初其實蜜姐與逢春兩人心里都有數(shù),都以為逢春也就是做個十天半月,最多個把月吧,周源就是再不情愿求和,老人的壓力周源也扛不住,也會過來死乞白賴接走逢春??墒?!居然!周源一直都不露面。逢春呢,居然就一直硬扛著,堅持了三個多月還在堅持,搞得自己真像是一個擦鞋女了。逢春竟也不怨天尤人,也不咒罵責(zé)怪周源,一賭氣就往死里吃苦,蜜姐還真沒有見過。
“我信了這兩個人的邪!”--蜜姐暗說。蜜姐又只好獨自暗暗地痛罵周源:“他媽的這個臭小子!明擺著老婆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不趕緊來接走她!賭氣幾天也就罷了,還裝不知道,把這種窩心苦自己老婆吃,算什么男人?”
蜜姐實在不能不罵周源了,其實早在逢春來的第一個星期,蜜姐就給周源發(fā)了短信。周源竟然一直沒有回音。如果宋江濤活著,這種離譜的事情,看周源他敢?宋江濤不在世了,蜜姐也總還是聯(lián)保里的一輩老大,還是有自己派頭的,周源現(xiàn)在也太沒大沒小了,去他媽的!蜜姐一憤怒,懶得去計較周源了。她也就任逢春做下去了。不管別人怎么小看蜜姐擦鞋店,蜜姐自己還是非常昂首挺胸做生意的。逢春一個大學(xué)生出身就不可以擦鞋了?人家北大清華畢業(yè)生當(dāng)街賣豬肉的也有呢。周源竟是這么臭不懂事,那就活該他們家老人臉面受不了!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