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出租車禁行,家又在路的盡頭,費諾沒多說,把潘希年背了起來。
抬頭的時候他看見新月從烏云深處探出頭來,對伏在肩頭的潘希年說:“月亮出來了?!?/p>
“我看不見?!彼p聲說。
“做完手術,就能看見了?!?/p>
“我不想和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一起生活?!彼此茮]頭沒腦地拋出一句。
這是這幾天來一切的癥結(jié)。費諾看她主動提起,也松了一口氣,低聲說:“那就說出來,告訴我。沒人會強迫你做什么,不要和自己過不去。這一點也不值得?!?/p>
“費諾,我不想要和他們一起生活,你要是嫌我麻煩了,把我送回醫(yī)院去,不要把我像東西一樣打包扔給別人?!彼龓缀跏且蛔忠痪涞卦谡f。
自從她出院,還是第一次主動叫費諾的名字。費諾心里一動,嘆了口氣,說:“還記得嗎?在醫(yī)院的時候你說你想要一個家。我也答應了你,要幫你找一個家。我想也許和你的親人在一起,會讓你更快樂一點?!?/p>
潘希年一時沒說話,費諾在耐心等待的時候發(fā)現(xiàn),比起幾個小時前他們離開這條街道的時候,兩旁人家的燈火已經(jīng)有不少暗下去了。他騰出手來看一眼手表,竟然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伏在他背上的潘希年感覺到了震動,手上的力氣緊了一緊,毫無預兆地再一次開了口:“你已經(jīng)給我了,你就是我的家人?!?/p>
費諾聽到這句話,忍不住一笑:“謝謝你,希年?!?/p>
后半夜的街上只有路燈和桂花的香氣伴著他們,疊在一起的影子形狀古怪,隨著腳步一下一下晃動著,如同什么上古傳說中的生物。忽然費諾覺得自己襯衫后背一塊有了涼意,剛一回頭,就聽見潘希年說:“再讓我哭一次,以后我再不哭了。”鄭重得像是一個誓言。
她冰涼的頭發(fā)墜在費諾的頸邊,如同綿綿不絕的水流,她的臉頰在費諾的肩背緩緩輾轉(zhuǎn),帶來一點微弱卻也真切的暖意,手臂繞過費諾的脖子,十指相鉤,偶爾碰到他的下頜。這條路從未這么漫長過。
淚濕的一塊止住了,再不擴大,呼吸歸于平緩,顫動的身體終于平穩(wěn)下來。幾個字比這夜晚空氣間的花香還要輕,漂浮起來,落在耳旁:“對不起,費諾。謝謝?!?/p>
潘希年既然明確表示不走,通知對方這個消息的重任,又落在費諾身上。他打電話過去說明潘希年的意思,不料對方聽完,還是堅持說至少來看一看潘希年。
后來更不管潘希年和費諾的意見,也不提前打招呼,夫妻倆直接坐飛機趕到T市,下了飛機給費諾來一個電話,說人已經(jīng)在T市了。
再怎么不請而至,既然來了,的確也該見上一面。他提早告訴潘希年這件事情,然后從學校趕回家,倒是比潘家的親戚快一步。
一進門,潘希年已經(jīng)坐在了客廳。她聽出費諾的腳步聲,一轉(zhuǎn)頭,聲音里抑制不住的緊張:“費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