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香苦笑,心道你又何曾將先生放在眼里?他授課一日,你酣睡一日,睡得口涎三尺長不說,中途還將硯臺打翻了。
“他是當(dāng)年太后娘娘的侄孫,小一輩的孩子里,數(shù)他得寵。”
“真沒看出來,就他那紈绔樣子還能得寵。這集賢院里可真是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呀?!彼扉L腿拿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捶著。
聽到“魚龍混雜”幾字玄香失笑,心想她這話真是無比貼切。
魚沫托腮在車壁上畫圈圈,“那他的來頭不是比你還要大?公子,你會罩著我的吧?我可是一心一意地效忠大司馬府呀。打狗還要看主人,如果讓他辦了我,那您面上也無光對不對?他如果謀害我,趕上我一時想不開,把您牽扯進來可不大好?!?/p>
玄香呷了口茶,提起嘴角問她:“你是說,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
魚沫道:“我哪敢跟你綁一根繩上啊。您即使是螞蚱,那也是身份尊貴的螞蚱呀?!?/p>
她不是跟他綁一起的螞蚱,她真想是綁著她的那根繩。
回府后,小廝立馬將公子扶到后面歇著去了,她卻又被太君叫到洗髓館問話。
玄香在書房前的海棠樹下站著,緋紅的花瓣飄下來沾在他霜白的衣襟上,一縷黑色長發(fā)隨風(fēng)揚起。他轉(zhuǎn)頭對小廝道: “今日晌午的事不用跟太君回了,省得她老人家操心。”
小六點頭稱是,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不比芳倌自小就服侍公子,他是剛剛調(diào)過來服侍的,所以心里總是沒著沒落的。三公子雖年紀(jì)輕性情又溫柔,可他就是覺得心里沒底。那種沒底的恐懼就像是眼見著小豹子一天天長起來,雖然優(yōu)雅美麗收著爪子,可那與生俱來的凌厲氣質(zhì)根本潛藏不住。
好歹在車上用了些茶點,魚沫跪在下首也有了些底氣。
“香兒今日午膳都用了什么?各用了多少?” 太君左手撥著佛珠,眼簾低垂,水繡紋的百蝶衫襯得面容柔和了些。
魚沫一愣,沒人知會她要留意這些呀?午膳?用午膳的時候她去追宵正了,回來后光顧著捉弄他,根本就沒留意玄香。
太君既然問到,就不能不說,將頭伏得更低,她道: “有我陪著公子說話解悶,他今日比從前多用了一點。飯吃得多,湯喝得也不少?!?/p>
并不知道從前玄香能用多少飯,反正跟她在一起吃得多些總不為過。低著頭,魚沫心里犯嘀咕,她很怕太君問她公子每樣菜吃了幾口,每口嚼了多少下這種話。
“嗯,往后好好侍候著吧。香兒要你以學(xué)生身份陪他入學(xué),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可既然他堅持,也只由著他。你平日里要謹(jǐn)記自己身份,若是香兒有什么不妥,要快快報來。”
回到自己屋,她癱軟到床上不愿意起來,解開扣子瞧瞧肩頭那朵血蓮,跟昨日一樣,還是蔫蔫的。魚沫生怕突然有天發(fā)現(xiàn)它精神起來,像魚一樣嗖嗖地游到自己心口去。
桃夭過來給她送洗臉?biāo)畷r,魚沫仍在床上四仰八叉著。
“姑娘,累了一日,快換了衣裳歇著吧?!碧邑矊⑴磷铀偷酱策?。
回她的是個萬般疲憊無精打采的聲音, “哪得空歇著呀。天還未降大任,我已經(jīng)被拖垮了?!狈藗€身,她將頭埋在被子里直哼哼。
今晚是跟接頭人見面的日子,可她不但沒拿到人參,自己身上倒種了朵血蓮。讓人煩心的是,她已經(jīng)收了人家的定金,若是就此失信,往后如何在京城混下去。
不是沒想過把定金退回去,但以她對娘親的了解,那些錢八成已經(jīng)被骰子搖到莊家手里去了。短時間內(nèi)就是她賣身也湊不出二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