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適時干咳一聲,魚沫筷子頓了頓,黯然收回去,夾自己面前的筍片。
穆棠瞧著她問道:“這是你賣給子路的象牙骨扇?”
魚沫點頭道: “是呀,是他非要向我買的!上好的骨扇,” 她壓低聲音道,“因為是同窗,所以只收了他一百兩,擱外面翻一倍也不止的?!?/p>
穆棠展開扇子細細端詳。魚沫注意到他有一雙相當好看的手,十指修長,線條流暢,如玉石打磨過一般,指頭的每一個小動作都很抓人心,優(yōu)雅而不失力度;但這樣一雙手不是柔弱無力的,上天注定要它來握生死權(quán)柄。
穆棠微蹙眉,“這是象牙?” 每次他質(zhì)疑的時候,嗓音都會更低沉喑啞一些,磁石吸鐵一般讓人不自覺地立時回答他想要的答案。
魚沫掙扎一下道: “那是當然,難道殿下你還懷疑我作為監(jiān)鑒的眼光不成?”
心想,你若懷疑大可不用找我鑒定玉真?zhèn)蔚穆铩?/p>
穆棠勾起一絲冷笑,“這就奇了,你可曾見過鑲假牙的大象?”
魚沫皮笑肉不笑地道: “看您說的,沒見過歸沒見過,但不能說就沒有呀。
吃菜吃菜,河豚要趕快吃,一會兒味道就散了?!?/p>
她夾一塊魚肉放在嘴里搖頭晃腦地品著,一副陶醉樣子;見穆棠不動,忙將魚鰓附近的一大塊肉放在四殿下碗里,一雙小鹿樣的眼睛祈求地望著他。
瑯最見不得魚沫在主子面前賣乖,狠狠剜她兩眼。
穆棠拿起筷子,拈了一小點放在嘴里。他薄唇輕抿著,無聲無息地咀嚼,舉止優(yōu)雅而得體,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眼角些許上挑,最后舌頭在兩片唇瓣上輕輕一掃,剛剛的東西算是吃完。魚沫瞧得傻眼,竟然有人能將吃東西吃得這么有看頭,此人跟玄香真是各有千秋,不愧能并為集賢院雙璧。
瑯瞧著魚沫癡癡地望著四殿下,骨節(jié)握得噼啪作響。
穆棠含著半口酒睨魚沫一眼,拖長聲音道:“可曾許配人家?”
“啊———”魚沫吃得興起,一時沒聽清穆棠所問;等反應(yīng)過來,快速湊道穆棠身前,左右瞧了瞧才道:“我現(xiàn)在可是莫公子呀,什么許配人家。殿下您可不要害我們家公子,是他推薦我去書院的!” 頓了頓,她警惕地瞧了瞧穆棠道,“我……我自小就是定了親的?!彼桓蹦隳蛭抑饕獾纳裆?/p>
穆棠下頜微抬,細眼目光如炬,淡淡道: “那就好。這幾日快洞房花燭吧。
半月之期已到,看來你并不打算兌現(xiàn)承諾!我也就無所顧忌了!”
筷子應(yīng)聲落地,魚沫將穆棠的手捧在胸前,一雙大眼睛濕漉漉地瞧他, “殿下!您……您不能放棄我呀,我還是有價值的!”
穆棠瞇著眼盯著她的手,唇角勾起,“你已率先棄我,何苦要我留著你?” 他一副沒有好處的事情絕對不做的樣子。
魚沫眨眼動情道:“不不不!我即使放棄身家性命也不會放棄您呀。我……我需要你!”后半句她是垂著頭從牙縫里咬出來的。低伏身子,她縮在穆棠腿前表衷心,“我不僅幫您鑒定真假,我還……還幫你找出另外半塊玉的下落!” 魚沫不想死,她更不想穆棠弄得她生不如死。
對面人薄唇勾一個好看的弧度,托起魚沫下巴與他對視,指尖在她光滑皮膚上徐徐滑動,“莫再食言!”
他掌心微微的一點溫暖,指頭冰冷,關(guān)節(jié)處有薄薄的趼,擦在她皮膚上輕微地疼。魚沫肯定那是劍柄磨出來的。
對著穆棠墨色流轉(zhuǎn)的眼睛,她遲疑著點了點頭。
每當回首往事之時,魚沫對此今日一幕總是欷不已。若她那天沒有碰上穆棠,或者沒說那番話,是不是就不會有后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