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功夫熊貓,還是許三多,都是從原始社會那些瘋瘋癲癲跳大神的巫師脫胎而來的。
許三多和功夫熊貓2007年,電視劇《士兵突擊》突然走紅,占據(jù)了無數(shù)家庭的電視屏幕。而讓從十幾歲的中學(xué)生到耄耋老人,紛紛中了“兵”毒的,是一個缺心眼的士兵許三多。
許三多自幼怯懦,不懂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在村子里從來就是被嘲笑、欺凌的對象。當(dāng)了兵以后他卻以看似愚鈍的執(zhí)著取得了成功:聽了班長老馬隨隨便便的一個命令,就興致盎然地修了一條石子路,于是被調(diào)入鋼七連;為了不讓班長史今失望,刻苦訓(xùn)練,從“孬兵”成長為尖子;為了一句“不拋棄,不放棄”,他挺過苛刻的考驗,成為頂尖部隊老A的一員……盡管看起來不那么機靈,可是許三多卻比那些自以為聰明的同伴更懂得人生的真諦。他那句循環(huán)論證的名言——“有意義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兒”觸動了很多觀眾的心。
2008年夏天熱播的好萊塢動畫大片《功夫熊貓》演繹了另一個傻人成功的故事。這只熊貓原本整天只是跟著父親賣湯面,機緣巧合被指定為神龍大俠。它又饞又笨,完全不能與虎、鶴、猴、蛇、螳螂五位師兄相比??墒钱?dāng)師兄們被大反派雪豹輕松擊敗之后,熊貓卻從一卷無字秘籍中悟到了“無招勝有招”的道理,終于打敗了雪豹,拯救了師傅和村民們。
影視和文學(xué)作品中,像許三多和功夫熊貓這樣“傻人有傻?!钡墓适卤缺冉允恰=鹩姑渡涞裼⑿蹅鳌防锏墓?、奧斯卡獲獎影片《阿甘正傳》里的阿甘、茅盾文學(xué)獎作品《塵埃落定》中土司的傻兒子、托爾斯泰名著《戰(zhàn)爭與和平》中的皮埃爾都是如此。他們的愚笨行為最后總被證明是無比智慧的選擇。
瘋癲與真理為什么作家們要把最高的智慧賦予那些愚鈍的人呢?這其實是一個世界范圍的文化現(xiàn)象。
在中國,春秋時期老子就非常反感那些能說會道的聰明才智之士,主張人們都傻一點——“絕圣棄智”??鬃右苍?jīng)把一個唱著歌、瘋瘋癲癲地從車前經(jīng)過的人當(dāng)做是大哲,想要向人家請教。《愚公移山》的故事更是把不知變通、搬山不止的愚公樹為典型。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中,還有一大批貌似瘋癲的世外高人、菩薩和高僧,最著名的大概要數(shù)濟公活佛。
在西方傳統(tǒng)中,人們根深蒂固地認為人處在瘋癲狀態(tài)之中時能夠進入超感覺的世界,能夠看見常人所不能看見的真理。早在古希臘時期,瘋癲就被認為和天才相關(guān)?;浇獭妒ソ?jīng)》中說,世俗事物方面的聰明和經(jīng)驗是一回事,而智慧則是另一回事。圣徒的智慧在世人看來常常顯得是愚拙,而世人的智慧在圣徒的眼里也常常是愚蠢。在文藝復(fù)興前的歐洲,癡愚的人被視為掌握著真理的通靈者。
在中世紀和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劇作尤其是莎士比亞的作品中,有許多“宮廷愚人”的角色。盡管他們經(jīng)常處于令人發(fā)笑的配角的地位,但當(dāng)劇中主角因偏離理性而忘乎所以、茫然不知時,他們往往會用十足愚蠢的傻瓜語言說出凡夫俗子不敢說的真話或富有哲理的狂言。
把愚人視為圣人在俄國居然成為一種特有的文化。在十月革命以前的俄國,幾乎每一個城鎮(zhèn)和村莊都會有這類人的存在。他們行為乖張,舉止瘋狂,神態(tài)癡癲,大多衣不蔽體,或是身著破舊骯臟的衣物,并在身上掛滿了小鈴、繩頭或其他一些零碎物體,通常居無定所,走街串巷,在外人看起來與流浪漢沒什么兩樣,且多為文盲或識字不多,常語無倫次,更無邏輯性可言。但據(jù)說圣愚都具有某種神秘的力量,他們身上常常會有神跡出現(xiàn)。他們可以通靈,可以預(yù)言未來,甚至可以治愈疾病,擔(dān)負著精神導(dǎo)師一樣的作用。同時,圣愚也會懲罰、詛咒那些不尊重他們的人,讓災(zāi)難降臨到他們頭上,因而在俄國傳統(tǒng)社會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基本上對圣愚都是既尊敬又畏懼,就連歷代沙皇中也有很多人對圣愚禮遇有加、言聽計從。
跳大神的遺產(chǎn)我們就要問了:為什么世界各地的人都有愚人、瘋?cè)苏莆罩腔圻@種觀念呢?人類學(xué)家們認為,這可能與一種影響廣泛的原始宗教——薩滿教有關(guān)。
薩滿教就是“跳大神”,東北人常用這個詞來嘲笑瘋癲癡呆的人??刹灰】戳恕疤笊瘛保@可是一種曾經(jīng)廣泛流行于美洲、澳洲、歐亞大陸北部的原始宗教。這種宗教具有較復(fù)雜的靈魂觀念,相信萬物有靈,崇拜對象極為廣泛,有各種神靈、氏族或部落的祖先、動植物以及無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現(xiàn)象。他們沒有成文的經(jīng)典,沒有宗教組織和特定的創(chuàng)始人,沒有寺廟,也沒有統(tǒng)一、規(guī)范化的宗教禮儀。
薩滿巫師是人和神的溝通使者,能代表人向神祈福、消災(zāi)除病、消除妖孽,是人與鬼魂交往的中間人。薩滿與神靈的交往形式主要有兩種:要么靈魂出竅,離開肉體去到精靈世界,探訪人間吉兇禍福的根源,與致人疾病的鬼怪搏斗;要么精靈上身,變成了精靈的代言人。在這些時候,他們常常會長時間起舞誦唱,情緒逐漸激動,舞步越來越狂烈,最后抽搐顫抖,口吐白沫,兩眼翻白,高潮時,暴烈狂躁,悲愴凄涼,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fù)正常。
可見,薩滿要想與神靈進行溝通,必須能夠進入一種癲狂狀態(tài)。要想成為薩滿巫師必須具有這種天賦。所以,薩滿常常是神經(jīng)衰弱或癲癇患者,習(xí)慣于靠直覺辦事,性情敏感而多變。
也許正是從這種原始宗教中,人們形成了一種觀念:發(fā)瘋或者愚行就是在與神靈溝通,神經(jīng)兮兮的瘋子和愚人就是掌握著神的智慧的人。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薩滿教早已被基督教、佛教等更為完善的宗教所代替,可是它的某些觀念卻保存了下來,甚至在鄙棄宗教的科技時代,人們?nèi)匀幌嘈胖腔壅莆赵谟奕耸种小?/p>
這樣說來,無論是功夫熊貓,還是許三多,都是從原始社會那些瘋瘋癲癲跳大神的巫師脫胎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