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有史以來最為出類拔萃的智囊團,卻制訂了一個荒唐而又糟糕的計劃,最后導致了慘重的失敗。很有可能三個諸葛亮還頂不上一個臭皮匠。
尷尬的肯尼迪
1961年4月18日,就職不滿三個月的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度過了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天。就在17日凌晨,一支由古巴流亡分子組成的雇傭軍在美國??哲姷闹г峦灰u古巴,登陸豬灣,孰料遭到了迎頭痛擊,古巴軍隊迅速控制了局勢并轉守為攻。由于沒有完備的撤退計劃,入侵者被分割、包圍、全殲。經(jīng)過72小時的戰(zhàn)斗,美國雇傭軍被擊斃114人,俘虜1 113人。這就是震驚世界的豬灣事件。
在批準這次行動之前,肯尼迪的智囊團事先告訴他,這次入侵經(jīng)過了精心周密的策劃,萬無一失,一定可以把那個討厭的卡斯特羅趕下臺。然而,軍方后來檢討這件事時,發(fā)覺整個計劃在軍事上是很勉強的:突擊隊人數(shù)太少,空軍飛行員太少,替換疲勞的領導者的副指揮人員太少,補充戰(zhàn)斗傷亡人員的后備兵太少,而遇到的意料不到的障礙則太多。那些頑強作戰(zhàn)的雇傭軍最后居然因為缺乏彈藥而束手就擒,在他們身后原本有一條貨輪載有足夠十天之用的彈藥補給、通訊設備、食品、藥品,卻在登陸當天清晨就被卡斯特羅的小小的空軍部隊擊沉于近海。這就足以看出這個入侵計劃有多么大的漏洞。
智囊團還告訴他,這看起來只會是一次古巴流亡者的起義,絕不會讓美國卷入此事??墒秦i灣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蘇聯(lián)立即作出反應,要求美國停止對古巴的侵略,并聲稱將幫助古巴反擊侵略。美國政府被迫聲稱,美國沒有支持推翻卡斯特羅的行動。肯尼迪總統(tǒng)不得不在美國大眾面前公開承認豬灣事件是一件絕不能再發(fā)生的錯誤,然后聲稱對該事件負全責。這起事件讓美國政府大為難堪,成為世界媒體嘲諷的對象。
一群聰明人做傻事
當時肯尼迪的總統(tǒng)班底被認為是美國有史以來最為出類拔萃的,然而他們卻制訂了一樁荒唐而又糟糕的計劃,最后導致了慘重的失敗。為什么會這樣?美國著名心理學家歐文·賈尼斯給出的答案是:他們掉進了“群體迷思”的陷阱。
群體迷思是指群體在決策過程中為了追求高度一致,忽視并抵制少數(shù)人的觀點,從而達成錯誤決策的現(xiàn)象。一般人認為集體決策能夠集思廣益,然而多數(shù)情況中,當人們聚在一起時卻并不能自如地發(fā)表自己的見解,而傾向于人云亦云。
有些領導者為了打造富有戰(zhàn)斗力的團隊,在潛意識里總是期望自己能一諾百應、令行禁止。大家意見一致被看做是團隊有凝聚力、領導有魄力的表現(xiàn),持不同意見者迫于形勢不敢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有些內聚力極強的團隊則可能產(chǎn)生群體幻覺,高估自己團隊的思維能力和判斷能力,認為自己群體既定的方案會獲勝。意見的過分一致往往淹沒了真實的、有價值的反對意見,當他們對于議題有疑慮時總是保持沉默,忽視自己心中所產(chǎn)生的疑慮,認為自己沒有權力去質疑多數(shù)人的決定或智能。
他們常常過分自信和盲目樂觀,忽視潛在的危險及警告,一旦作出決策,更多的是將時間花在如何將決策合理化,而不是對它們重新審視和評價;他們傾向于認為任何反對他們的人或者群體都是邪惡和難以溝通協(xié)調的,故此不屑與之爭論。
在豬灣事件的決策中,肯尼迪的智囊團就有相似的“集體幻覺”現(xiàn)象:重要的情報資料被忽視,有價值的不同意見被壓制,而一些錯誤的偏見卻被一再強調,這都導致集體作出錯誤決策??夏岬系囊粋€顧問后來回憶道:“我們的會議在奇妙的、偽裝一致的氣氛中進行。假如有一個高級顧問反對這項冒險,我相信肯尼迪總統(tǒng)也許會取消它。但是,沒有一個人反對它——在豬灣事件以后的幾個月,我痛苦地責備自己在內閣會議室中那些關鍵性的討論中保持沉默?!?/p>
美國政治史上許多錯誤的決策都是緣于決策前總統(tǒng)內閣核心成員的群體迷思,比如珍珠港事件、朝鮮戰(zhàn)爭和越南戰(zhàn)爭。
虛假的共識
很多時候,即使沒有一個特別強有力的權威,一個集體也有可能作出所有成員都不想要的決策。美國心理學家哈維向人們講起過他的一次生活經(jīng)歷:
在得克薩斯州科爾曼城7月的一個下午,天氣燥熱,高溫40度。但這個下午還是可以忍受的,后廊上有風扇送風,喝著冰涼的檸檬水,用多米諾骨牌作為消遣,我的岳父突然說:“我們去阿比勒尼吃晚飯吧?!?/p>
我想:“去阿比勒尼?53英里啊。冒著沙塵暴和酷熱?同時開著沒有空調的1958年別克車?”但我的妻子附和說:“聽上去是個好主意,我想去。你呢。杰里?”顯然我的意見和他們不合拍,但我應道:“我沒問題。”我又補充一句:“我只希望你媽媽樂意去。”“當然我想去,”我岳母說,“我好長時間沒去過阿比勒尼了。”
于是,我們上車前往阿比勒尼。天氣酷熱難當,我們身上裹滿了塵土和汗,餐廳的食物平庸無奇。大約4個小時,往返共106英里后,我們回到了科爾曼,又熱又累。我們在風扇前坐了好長時間,沉默不語。后來,為了打破沉默,我開口說:“這次旅行挺棒的,是吧?”
沒有人答話。我的岳母有些生氣地說:“說實話,我不覺得好在哪兒,我寧愿待在這兒。我是因為你們三個人都特想去才去的。如果你們不逼著我去的話,我才不會去呢?!蔽译y以置信:“你說你們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們’可不是一伙的。我壓根兒不想去。我只是想滿足你們幾個的要求。你們才是罪魁禍首?!?/p>
我的妻子大為震驚:“別這么說我。是你和爸爸媽媽想去。我是想有禮貌些,好讓你們高興。如果在這么一個大熱天還想出去,我真是瘋了。”她爸爸大叫:“天哪!我從來沒想去阿比勒尼。我只是覺得你們可能煩了悶了,我想確定你們是不是想去。其實我更想多玩一局多米諾,然后吃冰箱里剩下的食物就行。”
在互相指責之后,我們又歸于沉默。我們四個都是相當理智的人,卻在大漠里灼熱的天氣中冒著沙塵暴違心地跑了106英里,只是為了在阿比勒尼一家蹩腳餐廳吃蹩腳食物。整件事情太荒謬了。
這個故事被哈維總結為“阿比勒尼悖論”,相信很多人都遇到過。在討論中,某位成員試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余成員雖然覺得不妥,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無人提出反對意見,于是最初的提議就成為了最后的決議。眾人心中雖然各自叫苦,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公開反對。直到計劃開始實施,團隊已經(jīng)開始為錯誤的決策付出代價,成員才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但為時已晚,錯誤已經(jīng)鑄成。
怎樣走出迷思
那么怎么才能走出“群體迷思”的陷阱呢?賈尼斯認為,首先,領導人應該努力做到公正,并培養(yǎng)一種公開咨詢和討論的氣氛,使大家能夠暢所欲言,充分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其次,集體也不能過于團結,必須制造出合理的沖突。假如沖突是發(fā)生在一種彼此融洽的氣氛中,最后就能作出優(yōu)秀的決策。再次,應請“局外的專家們”對群體成員提出挑戰(zhàn),對最后的決定方案進行評價或提出看法,以期給群體帶來新的思路。最后,在達到共同的意見之后,應該安排一個“第二次機會”的會議,使得群體成員能夠將縈繞在心頭的困惑和保留意見表達出來。
在豬灣事件發(fā)生后不久,蘇聯(lián)領導人赫魯曉夫認為肯尼迪不過是個花花公子而已,便大著膽子把導彈運進古巴,制造了“古巴導彈危機”。這次肯尼迪的智囊團吸取了教訓,他們作出的第一反應是立即采取軍事對抗,可是隨后仔細地考慮了應該采用的軍事措施的形式,最終轉而決定實施海上封鎖,終于成功地化解了這次危機。
三個臭皮匠未必頂?shù)蒙弦粋€諸葛亮,很有可能三個諸葛亮還頂不上一個臭皮匠。集體決策常常影響巨大,更應該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