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年輕的處長去乘早班地鐵上班，發(fā)現(xiàn)車站大門緊鎖。門口圍擁了大群人，神情怪秘地在議論紛紛。“怎么回事？”處長問?！白蛲砟┌嗟罔F出事了。”有個戴黑框眼鏡、穿綠色迷彩服的小伙子側(cè)過頭來，淡定地說。處長聽了，冷笑一聲，扭頭就走，改乘公共汽車。公共汽車跟地鐵一樣擠啊。他渾身臭汗淋淋地自嘲：都快擠成相片了。好不容易才趕到單位，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見先他而到的同事們整齊地站成一道直線，面帶猥褻的笑容凝視屋角的一樣奇怪東西。

是一個大肚玻璃瓶，處長平靜地看過去，見那個半年前就退休的下屬老王——好像就是這么個姓吧，赤身蜷曲著浸泡在盛滿綠液的瓶子里，手和腳都實(shí)驗(yàn)室的青蛙般，蜷縮成了棕色的一小堆兒。那瓶子不像是這個世界上能制造的東西，瓶口很小，真奇怪老王的身體竟能被塞了進(jìn)去。但處長的感覺卻怎么是老王親手把自己裝入的呢？不知這怎能辦到。難道老王生前是一位魔術(shù)師？他平時沉默寡言，影子一樣仿佛并不存在，卻不聲不響弄出了這樣不一般的事情來，就好像是在沖誰示威。他有什么好示威的！處長用眼角余光看到未來像一只瞎眼鳥兒在窗外隱然飛翔，一道藍(lán)色火光在它的翅上閃耀，他心想，瓶子又是由誰、用什么方法運(yùn)送到單位來的呢？這時他就暗暗微笑了。他打了個響指，命令大家各就各位，回去工作，而讓玻璃瓶子像一盞探照燈一樣，繼續(xù)擺放在原處。

浸沏著老王的液體極其飽滿圓潤，閃著大海一般的磷光，似乎富有無窮生命的張力。老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像一個胎兒，在子宮中安睡。那正是他遠(yuǎn)古的形態(tài)。老王如若一具標(biāo)本，好像已經(jīng)死去許多年了。

參加老王遺體告別儀式的人不多?；鸹Y(jié)束時發(fā)生了一樁怪事：爐膛里除了留下一個十字形的結(jié)晶體外，沒有找到他的骨灰。“老王是個好人。他圓滿地完成了他的末班任務(wù)。他一定整個兒地到天堂去了。”他生前所在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安慰死者家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