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剛回營賬,宋義就下了一道軍令:猛如虎,貪如狼,不聽從調(diào)度兵將,一律殺無赦!這算什么,恐嚇我,我項羽是嚇大的?項羽走出大營,仰望青天,天上的星星好像在一扯一扯地抖,有如一盤大棋被拍散,項羽又往巨鹿城方向看去,城池看不見,但項羽卻又分明看見城中伸出無數(shù)雙既絕望又懷有希望的手,往他懷里掏著點什么,他感覺很快就要被掏空了,接著又有哭聲,臨死前的呻吟聲,一陣又一陣地隨著西北風傳來。
只是幻覺!項羽反復對自己說,但他卻不能將這樣的幻象驅(qū)逐開去,良久,有人把了一下項羽的胳膊,是虞姬,她將一件單衣披在項羽身上,然后不在乎地說,秦軍猛如虎,貪如狼,是名符其實的虎狼之軍,而且也絕不會聽從宋義的調(diào)度,宋義應該將他們殺無赦。項羽苦笑。
次日,十個士兵被捆綁了起來,帶進了項羽營帳,項羽鐵著臉問,為什么帶頭停止操練?帶頭的一個昂著頭說,你們身為將帥,尚且一天接一天,笙歌美酒,無所事事,我們當兵的憑什么起五更睡半夜,再說我們練就一十八般武藝有什么用,我們參加義軍是來報國恥家仇的,不是來強身健體的,秦軍就在眼前猖獗,我們?yōu)槭裁磪s要在原地待命?
項羽無言以對,只說,各打十棍子,關(guān)起來!
那士兵哈哈大笑說,十軍棍,太輕了,我還以為要掉腦袋呢,你們這些色厲內(nèi)荏的將帥!
另有一個人跪倒說,出戰(zhàn)吧,將軍!
項羽說,滾蛋,煩著呢!
項羽再去進見宋義道,軍隊嘩變,請戰(zhàn)!
宋義大喝道,誰的軍隊嘩變,士兵斬殺,將帥撤職!
這事沒法談了,項羽回到營帳,范增已到,他聽虞姬學了一遍來龍去脈然后說,好事,士兵請戰(zhàn),證明他們已經(jīng)不再恐懼,但若出兵,勝算也只有三兩成。
不久,宋義派他的兒子宋襄去齊國做官,并親自送他到無鹽,其他將軍也紛紛相送,飲酒餞別,不亦樂乎,范增也把項羽拉了去,說是要消除項羽與宋義之間的嫌隙。
荒野上,臨時設了幾張幾案,案上放有三壇美酒,幾輪客套之后,溢美之辭基本都用盡了,酒喝得八九不離十了。項羽端起最后一碗酒,這時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像是下豆子,地上被擊打起一溜兒輕塵,項羽不躲不避,悲憤地說道,自陳王斬木為兵以來,天下英雄風起云涌,為抗擊暴秦,出生入死,不遺余力,我們現(xiàn)在合力攻秦,卻一再地無故拖延,今年是個荒年,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凍餒而死,士兵也沒有過冬衣服,吃的是山芋野麥,饑寒交迫,軍營里余糧也少,軍糧一斷,后果將不堪設想,可你們還在這兒飲酒,不率兵渡河進攻章邯,據(jù)說是在等待秦軍出現(xiàn)敗象,伺機攻之,實則各懷鬼胎,人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冰雹之中,項羽的聲音聽起來短促激憤,沒有人敢反駁,項羽繼續(xù)憤懣地說,秦軍數(shù)百年來,鐵騎踏遍中原,天下更與抗手,而趙國剛成立,勢力弱小,現(xiàn)在又困守孤城,趙弱秦強,我們現(xiàn)在等待秦軍受挫,無巨星于守株待兔,異想天開,定陶一敗之后,楚王雖然年幼,但據(jù)說也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席,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現(xiàn)在你宋義不體恤士兵,只知道為兒子著想(項羽狠狠地瞟了一下宋義之子宋襄,宋襄打了個寒噤,不知道是因為冰雹,還是因為恐懼),你根本不配做楚王的臣子!
項羽話音一落,冰雹立刻便停了,只有蕭蕭寒風,項羽將手中的酒碗朝巨鹿城的方向遠遠地扔了過去,然后提著劍先走了。
當夜二更,范增派人送來一道密信,信上說,你當眾折辱宋義,他性格剛烈,可能在明天開會時,發(fā)動兵變,置你于死地,大丈夫見機而作!
項羽有些吃驚,他只是嫉恨宋義貽誤軍機,想讓他盡快出兵,與宋義卻無私人恩怨。虞姬在帳中踱來踱去,足有小半個時辰,然后說,看來又是一個殷通,先發(fā)制人吧!
項羽枯坐無語,似乎過了幾十年,帳外傳來三更的擊柝聲,項羽說,拋一枚銅錢,以正反定下殺與不殺吧!
虞姬說,那結(jié)果要是不殺,你就束手就擒了?
這時,一個遍體鱗傷的士兵穿過護衛(wèi),徑直闖進來發(fā)營帳,士兵左臂骨折,一截骨頭突出,臉上血淋淋的,他悲泣道,我是突圍出來的趙兵,趙軍糧絕,危在旦夕,請將軍出兵,解巨鹿于倒懸。說完,掏出匕首自殺了。
護衛(wèi)們正要把趙兵尸體弄走,范增帶著兩個兵進來了,他把手中的物件往桌上一丟,虞姬驚叫,宋襄的人頭?
范增氣喘吁吁地對項羽說,我擔心你猶豫不決,于是先殺了宋襄,一來斬草除根,永絕后患,二來幫助你下定決心!
項羽說,宋襄跟這事兒沒有關(guān)系。
范增說,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你現(xiàn)在也別無選擇了。項羽覺得被亞父玩弄在股掌之間,但這個思想感情的小火花立即被他自我掐滅了。
他快步走出營帳,躍上烏騅馬,至宋義大營時,項羽輕喝一聲吁,烏騅馬立即后腿立定,前腿凌空,項羽借助駿馬奔跑的慣性騰空飛起,像只雕一樣掠上了營頂,然后用劍劃開營帳,只見宋義正在部署著什么,士卒來來往往,列隊的侍衛(wèi)比平日開會時多了兩三倍,竟然暗布甲士,居心叵測,項羽不禁惱怒,從營頂上竄了下去,劍尖直朝宋義的后腦刺去,宋義恰巧無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項羽一劍刺空,身體落到他的面前。
宋義勃然道,項羽,你果然狼子野心,幸好我早有防范。
這時,兩柄劍從背后刺來,項羽兩腳向后飛去,腳弓分別甩在兩人的頭頂上,兩人的劍依舊筆直向前,跟項羽的身體保持平行,刺空在項羽胸下半尺左右的地方,宋義急速地后退,但是項羽的劍尖已經(jīng)塞進了他的咽喉。
宋義一死,眾人一下子失去保衛(wèi)目標,然后又懼怕起項羽的威嚴和嗜殺來,于是都撤了兵器,盡量躲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