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閏爸(1)

女少年 作者:秋微


在我整個少年時期所有見識過的人當(dāng)中,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人,我始終把他放在心上,而他的出現(xiàn),則是我人生的一份意外的“禮物”。

那是在梁小飛被定性為“臭流氓”之后,我那對在“愛面子”這件事上旗鼓相當(dāng)?shù)母改?,無法承受每天出沒院子都要見到那些暗中議論我們的倒霉鄰居。他們用了兩三個星期時間就迅速做出了決議并迅速做出安排。隨后,打著要監(jiān)督改造梁小飛的旗號,把他暫時轉(zhuǎn)學(xué)到了南方,我爸媽隨行。由于當(dāng)時我奶奶已跟大姑姑去了北京,我姥姥跟我舅舅回了上海,姑姑和舅舅又都快速干脆地做出了無法收留我的回應(yīng),我就被我爸媽潦草地丟給了他們的一個朋友。

我在懷孕的那幾個月里,寫了一厚本日記,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你是我的寶貝》,這本日記獻(xiàn)給當(dāng)時尚未來到世界上的我的女兒趴趴。

其中的一段如下:

“親愛的寶貝,我在想,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迎接了你的到來,我會向你承諾,在你成人之前,我絕對不會輕易離開你,絕對不會因任何理由把你丟棄給任何除了我和你爸爸之外的人。不管那個理由聽起來是多么的‘合理’”。

我像發(fā)誓一樣一字一頓鄭重地說出這句話,是因為我對“被丟棄”這事兒實在太有經(jīng)驗了。

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我自己臉上有倆戳,分別印著“累贅”和“被嫌棄”。

當(dāng)然,在所有被我爸媽甩的經(jīng)歷中,也有一段,是特別不同的,它好像螢火蟲,在我最害怕的夜里,帶來小小的光亮,小小的溫暖,和原本就應(yīng)該屬于童年的童趣。

就是那次,在梁小飛被冤枉為“臭流氓”之后,我爸媽帶他南下,我被托付給一對陌生夫妻。

再次重放一下我被托付給別人的理由:彼時,早年支邊的青年都絡(luò)繹不絕回到各自的“原產(chǎn)地”,所以,我奶奶跟我大姑姑梁朝心一家一道回了北京我大姑父的家。我姥姥則跟我舅舅們回到上海。

我父母對回誰的祖籍意見無法統(tǒng)一,只好先按兵不動。就這樣,我成了沒去處的臨時孤兒。

代替我爸媽照顧我的那兩個人是邵閏生夫婦。他們是我爸媽的好朋友。到了他們家之后,我分別管他們叫閏爸和閏媽。他們還有一對兒女,都比我大,我叫他們淳哥和小梅姐。

閏爸是那樣的一個人。恩,怎么說呢,他長得,很像我們小時候紅過的一個香港男影星鄭少秋。

他很瘦,好像很高。說“好像”,因為當(dāng)時我是小孩,所以對他有“很高”的記憶,或許,他并沒有很高,但不管怎樣,都不會妨礙我“仰視”他。

他嗓音有一點(diǎn)沙啞,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從不大聲說話,確切地說,他話不多,總在微笑,笑的時候眉毛有點(diǎn)躊躇似地會撇下來一點(diǎn)點(diǎn),有一邊的嘴角往上牽著,整個的笑容里有那么一種仿佛很無奈的慈愛。

和閏爸他們在一起那短短的時光,讓我人生首次相信人肯定有靈魂,并且也肯定有前世,有來生。

回憶全部的童年生涯,那一年居然是我最快樂也最沒心沒肺的時光。我沒什么準(zhǔn)備的終于做回一個真正的小孩,不用時刻神經(jīng)緊繃地時刻擔(dān)心,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擔(dān)心什么。

回憶那年,最常常出現(xiàn)的畫面是“散步”。每天的晚飯后,閏爸和閏媽常常一人一邊牽著我的手走在暮色漸藍(lán)的路上。淳哥和小梅姐則騎著自行車忽前忽后地跟在我們左右。只要在他們身邊,我隨時會把自己的手放進(jìn)他們的手里。我的手很小,在他們的大手里,感覺特別溫暖特別安全。

是哦,牽手,牽手是一件多么溫存的事。

如今,我都已經(jīng)是一個座三望四之人了,在我的感受庫里,依然覺得“牽手”是特別溫暖特別安全的一件事,這真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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