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里的每一幕都是記憶中點滴珍藏的往事，美好而深刻。從追憶中回到現(xiàn)實，卻發(fā)現(xiàn)，當下與曾經(jīng)相去甚遠。

前天下班的路上，看到一個走失的小娃娃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來來往往走過好幾個已是母親的女子，卻沒有人愿意上前為小娃娃揩一下鼻涕，抹一把眼淚。姑姑說，有一天她親眼看到蹣跚的父親和耳背的奶奶，被身后一輛急駛而過的私家車險些刮倒，司機卻還透過下?lián)u著的車窗，罵罵咧咧。還有一天，對門小個子老太太家的暖氣出了問題，望著從樓上下來的男子，她請他幫忙通知一下物業(yè)，因為自己記不清電話號碼，最后卻望著男子一閃而過的背影，一個人發(fā)呆良久……

在小區(qū)門口的宣傳欄里，我不止一次看到物管部門發(fā)出的，對那些爭搶停車位業(yè)主的處理意見；在每一個單元門前，我不止一次看到清潔工阿姨，一邊在樓梯口亂停亂放的自行車前費力地清理雜物，一邊叫苦不迭……

“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突然覺得，古人對這些明哲保身的冷漠，對這些曲解中庸之道的冷酷，總結(jié)的是這般精辟。

沒有哪一個民族的苦難和悲哀，不是從內(nèi)部民眾的冷漠和麻木開始的；沒有哪一家的墻角，不是在對旁人糾紛的置若罔聞中，一點點被拆毀、塌陷的。在魯迅先生的文章里，描述眾多中國民眾圍在銀幕前，津津有味地看外國人屠殺自己同胞的一幕，曾經(jīng)那樣深刻地印在每一個讀過書的青年心中，荒唐而無奈。聽大漠的荒沙飛滾，莫高窟的石雕壁畫在余秋雨的千年一嘆中，述說著太多國人制造的屈辱，天大的諷刺！

有段時間，提及當今世人的冷漠，看到一句很認同的話：現(xiàn)在人的冷漠，感覺好像視頻里一位老者手中塑料袋里裝著的金魚，隨時可能窒息。

無需多言，我們的心騙不了自己。在一次次真實的感受中，在屢次三番的碰壁中，我們都應(yīng)該明白點什么——冷漠，是扼殺生命，最悲哀也最有效的手段。

7．假面的告白   

星期六的早上，

我突然覺得疲累，

坐在公園的石椅上，

決定摘下帶了許久的頭盔。

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的，

我順暢地呼吸，卻感到焦慮。

慎重地思考，應(yīng)該脫下獸皮，

或是重新帶上威武的頭盔。

——《聽幾米唱歌》

從不推崇“性本惡”的學說，但我很肯定，我們善于偽裝的假面具是從兒時開始鑄成的。所以，當我們在今天感到力不從心時，我們只能在自我剖析中找尋心靈上的慰藉。

或許每個小孩子都或多或少有過這樣相似的經(jīng)歷：在屬于成長的那段歲月里，因為很中意他人的稱贊，我們用驚人的毅力創(chuàng)造著只有自己才清楚的驚人奇跡。

為了客人一句“這孩子真能干”的夸獎，你突然覺得自己渾身干勁兒十足，于是爭搶著做自己所有能做的家務(wù)，哪怕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也要挑戰(zhàn)一下。你端著滾燙的混沌或者面湯穩(wěn)步前進，你在客人意外和贊許的眼神中沾沾自喜。然后，你借故跑到廁所里，將被湯燙得通紅的手指小心地塞進嘴里……這是你第一次進行偽裝表演，因為一份屬于成長的虛榮。

為了小伙伴們一個敬佩的眼神，你在每個夜幕中把悄悄換下的白襯衫或是白球鞋拿到房檐下，輕輕刷洗干凈，然后悄悄地抱進屋子里，放在爐臺邊，并在半夜里時不時地爬起來看看它們是否已經(jīng)干了。

為了老師的一次口頭表揚，你在每天清晨都要早起一兩個小時，把這一天要講的課文，有聲有色地反復(fù)讀上幾遍，讀著讀著，就伴著哈欠，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

你的偽裝還在繼續(xù)。

為了親人在背后一個無意的感慨，你開始異常敏感的，以盡可能可以被定義為“懂事”的方式，面對著每天的生活。即使你很怕黑，你也堅持要穿過漆黑的街頭巷尾，代替家人去小賣部買東西；即使你很害怕狗叫，你也堅持要帶著表妹，快速走過那門口養(yǎng)著一只很兇的大狗的人家，把她送到幼兒園。

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跑得快，你每天放學后都要圍著自家的菜園子跑上幾圈，僅僅為了約定好的一次孩子間的比賽；為了證明自己能夠先于別人學會騎自行車，你不惜忍著無數(shù)次跌倒，擦傷膝蓋的痛苦，付出沖進臘梅花叢，被臘梅花刺扎傷的代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

你在偽裝中成長，偽裝也在你的陪伴下不斷成長。

當有一天告別寫滿荒唐的童年，我們以為自己徹底結(jié)束了這樣帶有“功利”性質(zhì)的行為，告別了為了“目的”而奔走的年歲，以為自己不會再上演不擇手段的滑稽。我們卻無奈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早已因為習以為常，在無形中，形成了我們遵從的慣性；曾經(jīng)在我們身上，早已鐫刻下難以抹去的痕跡，時時伴我們左右，比如行為的習慣。思維的方式，難改的個性，敏感的情緒。

長大后的某一天，在街邊，我們一眼看穿了眼前，那個和自己當年一樣?！凹總z”的小孩的心理。在暗自發(fā)笑中，我們卻猛然如夢初醒。

過往中的我們是何等的狼狽！我們就像街頭露天舞臺上嘩眾取寵的小丑，早就被人看穿了一切，卻依然在自得其樂。我們用盡最極端最冒險的方式掩藏著內(nèi)心的焦慮與恐慌，實現(xiàn)著自己如幻影一般的期待?？善覀冊缇统闪巳鐏硌壑小艾F(xiàn)形”的妖孽，在別人眼里原形畢露。只是，為了滿足我們，保全我們，別人都選擇了不揭穿而已。

在縱容中，許多模式都已成固定，我們被推向了匯聚著形形色色的社會中。正是因為意識到了兒時的失敗，也就更加習慣了已然丟不掉的，在過往中練就的方式，經(jīng)歷相似的我們對偽裝的要求不斷提高。假面就在這個時候，活生生地俘虜了我們。

俱往矣，看今朝，我們在偽裝下背負了太多沉重，太累了，我們已經(jīng)沉重的不會喘息。最后，逼得我們卸下偽裝，找尋原始的呼吸，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忘了自然呼吸的方式，只剩下無言的焦慮……

當我們明白了偽裝的功效時，我們就已經(jīng)被偽裝擊敗。就像大師伯格曼的電影《假面》中，醫(yī)生對女演員佛格勒夫人的診斷：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她的每個聲調(diào)都是謊言，每一個姿態(tài)都是偽裝，每一個微笑都是鬼臉……因為她可以不再動彈，可以保持沉默，于是她不用再撒謊；她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于是她不再需要扮演角色，戴上假面，做出虛假的姿勢……

在偽裝的統(tǒng)治下，潰不成軍的我們，卻真實的再也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