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記得了。”
“告訴我,小姐:你穿幾號的鞋?”
“四號?!?/p>
“挺小的,對吧?”她呆呆地點了點頭,梅森警務(wù)長合上了筆記本,“那,你跟我來一趟。”
小屋有扇側(cè)門。梅森沒用手指碰門把,直接轉(zhuǎn)動門軸打開了門。被突出的屋檐遮蔽的頭兩階樓梯干干凈凈;但屋檐之外一層厚厚的白雪像涂料般覆蓋了從這里到對面門窗緊閉的小屋之間的整個世界。
雪地里有兩串腳印。多蘿西知道那是誰的。凍得硬實,輪廓清晰,從臺階開始一路曲折蛇行,越過粉妝玉琢的月桂樹籬拱門,停在托珀姆太太的小屋側(cè)門前的樓梯上。另一串同樣的腳印——邊緣有點模糊,步子之間的距離要大些,留下腳印的人明顯是在拼命奔跑——從那間小屋回到了樓梯這里。
這些印痕無聲地昭示著恐懼,擾亂了多蘿西的記憶。那不是夢。她真的行動了。潛意識中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她還記得其他內(nèi)容:裹在睡衣外面的毛皮大衣,雪沾濕拖鞋時候的刺痛,黑暗中盲目地奔跑。
“你的腳印,小姐?”梅森警務(wù)長問。
“是的。哦,是的,我的腳印?!?/p>
“放松,小姐,”警務(wù)長低聲說,“你臉色發(fā)白。進來坐好;我不會傷害你的?!比缓笏穆曇糇兊眉痹昶饋?。又或許是那姑娘極其單純的舉止擊穿了他公事公辦的外表,“但你究竟為什么這么做呢,小姐?老天,到底為了什么?也就是說,撬開她的書桌搶來十英鎊都不值的一把廉價首飾?而且事后連腳印都沒去弄亂!”他咳了起來,突兀地閉了嘴。
約翰·布蘭特的語氣簡直有些刻薄了:“很好,朋友。非常好。這還是我聽到的第一句明白話。我想你該不會認為我女兒瘋了吧?”
“不,先生。但我聽說,那是她母親的首飾。”
“你從哪兒聽來的?我猜,哈里告訴你的?!?/p>
哈里·溫特諾拉起了防風(fēng)夾克的拉鏈,就好像剛剛穿好衣服一樣。他像是在說,他是個好人,可偏偏其他人都要欺負他;他想和全世界友善相處,但其他人就是不讓。他小小的五官中閃耀著誠懇,讓人難以懷疑他的良好用心。
“聽我說,爸爸,老家伙。我必須告訴他們,對吧?這種事情瞞著可不好。我知道,就從我看過的小說里——”
“小說!”
“好吧,隨你怎么說。他們總會發(fā)現(xiàn)的,還會把事情搞得比實際上還要糟?!彼A送#葘Ψ嚼斫?,“我說,你搞錯方向了。就算多麗昨天和托珀姆的確為這些首飾吵了一架又怎樣?就算她昨晚的確去了那里又怎樣?就算真是她的腳印又怎樣?這就能證明她砸開了托珀姆的腦袋了?不是說警察辦不了事;但為什么就不可能還來了個賊呢?”
梅森警務(wù)長搖了搖頭。
“不可能,先生?!?/p>
“為什么?我問你,為什么?”
“告訴你也無妨,先生,如果你聽得進去的話。你也許還記得昨晚十一點多開始下雪了吧?”
“不,我不記得。我們那時都上床睡覺了?!?/p>
“那好,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梅森耐心地對他說,“我在警察局里醒著待了半夜;的確是十一點多開始下雪的。午夜時分雪停了。你也得相信我,這很容易證明。你想想,先生,托珀姆太太在午夜之后仍然活著,而且身體健康。這我也知道,因為她打電話來警察局說她還醒著,很緊張,覺得居民區(qū)里有賊。鑒于這位女士,”他頗為嚴肅地解釋道,“平均每個月都會來三次同樣的電話,我就沒多注意。我要告訴你的是,她是十二點十分打來的,雪停了至少有十分鐘了?!?/p>
哈里猶豫了,而警務(wù)長繼續(xù)耐心地說道:
“還沒明白嗎,先生?托珀姆太太在雪停之前沒有被人襲擊?,F(xiàn)在她的小屋周圍二十碼各個方向都是干凈無痕的白雪。雪地上唯一的痕跡——唯一能稱得上痕跡的——就只有布蘭特小姐承認的確是她自己留下的腳印?!?/p>
他惱火地對他們提高了嗓門:
“看樣子其他人也沒法留下這些腳印吧。就算布蘭特小姐不承認,我也確定其他人做不到。你,溫特諾先生,穿十號鞋。布蘭特先生穿九號。留下四號腳???啊哈!總之的確有人用鑰匙開門進了那棟房子,差點兒把那位老太太砸死,洗劫了她的書桌,然后離開了。如果雪地里沒有其他任何痕跡了,那到底是誰干的?猜是誰干的?”
多蘿西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可以漠然地思考了。她記得用來砸托珀姆太太的那個鎮(zhèn)紙。它就在托珀姆太太的書桌上,在堆滿東西的客廳里,一個沉重的玻璃球,里面有微縮景觀。搖動玻璃球的時候,里面就會發(fā)生一場微型暴風(fēng)雪——使得那種襲擊更為可怕。
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在上面留下了任何指紋。但在這一切之上,勒內(nèi)·托珀姆的臉龐浮現(xiàn)了出來,勒內(nèi)·托珀姆,她母親的密友。
“我恨她?!倍嗵}西說,她毫無預(yù)兆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