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義在東歐

在東歐，波蘭人和馬扎爾人很久以來就是政治上積極活動的民族主義者。波蘭人期望取消被瓜分的狀況，重建波蘭人的國家。馬扎爾人則堅持要求在哈布斯堡帝國里實現(xiàn)匈牙利王國的自治。但是在東歐，長期以來，民族主義思想多半表現(xiàn)在文化而不是政治方面。若干世紀以來的發(fā)展，使捷克人、斯洛伐克人、羅塞尼亞人、羅馬尼亞人、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斯洛文尼亞人趨于湮沒狀態(tài)，甚至波蘭人和馬扎爾人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上稍輕一點。他們的上層階級分子都是說德語或者法語，并指望維也納或者巴黎贊同他們的想法。各國本地的語言依然是農(nóng)民的語言，文化也仍是農(nóng)民的文化，都不為文明的歐洲人所知曉。在這許多民族語言中，看來有不少可能會逐漸消失。

但是，到19世紀初期，新的愛國志士們開始要求保存本民族的歷史文化。他們收集民間故事和民謠；第一次以編寫語法和詞典的方式來研究語言，并著手用本民族語言進行著述。他們極力主張本民族中受過教育的階層放棄外國的方式。他們還撰寫他們所屬的幾個民族在中世紀時期的顯赫功績的歷史。新的民族主義思潮激勵了馬扎爾人。1837年，一座匈牙利民族劇院在布達佩斯建立起來。羅馬尼亞出現(xiàn)了一位原出生在特蘭西瓦尼亞的青年農(nóng)民喬治·拉扎爾，他早在1816年便在布加勒斯特教書，用的是羅馬尼亞語（這使喜歡講希臘語的上層階級為之驚訝）。他講到，遠在古羅馬圖拉真皇帝時，羅馬尼亞便具有卓越的歷史。至于希臘人，他們則幻想恢復中世紀時的希臘帝國（即西方人所知道的拜占庭帝國），在其中，說希臘語或?qū)傧ＥD正教的人應(yīng)成為巴爾干各國的統(tǒng)治民族。

在東歐各國的民族主義運動中，影響最為深遠的是斯拉夫人的復興運動。斯拉夫人包括俄羅斯人、波蘭人、烏克蘭人、白俄羅斯人和羅塞尼亞人，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以及由斯洛文尼亞人、克羅地亞人、塞爾維亞人和保加利亞人組成的南斯拉夫人。所有這些斯拉夫人的分支都在發(fā)展新的民族主義。1814年，塞爾維亞人武克·卡拉基奇出版了一部本族語言的語法和一部選集《塞爾維亞流行歌曲與敘事詩集》。他制訂出一套塞爾維亞語字母表，翻譯了《新約全書》，并且宣布拉克薩（今杜布羅夫尼克）地方語是所有南斯拉夫人的正式語言。1836年，歷史學家帕拉斯基出版了他的《波希米亞史》第一卷，企圖使捷克人對其民族的過去產(chǎn)生一種新的自豪感。這部書最初是用德文，即受過教育的捷克人一般使用的書面語言寫成的。但是不久，他便改用捷克文，并且意味深長地將書名改為《捷克民族史》。在波蘭人中，詩人和革命家亞當·密茨凱維支值得一提。1823年，他由于參加秘密團體而被俄國人逮捕。不久，他獲得沙皇政府允許轉(zhuǎn)去西歐。1840—1844年，他在法蘭西學院講授斯拉夫語，經(jīng)常利用課堂作為講壇，發(fā)表具有說服力的辯詞，主張一切民族都應(yīng)得到解放，并應(yīng)推翻獨裁制度。他曾撰寫以波蘭歷史為主題的敘事詩，并且繼續(xù)不斷地在流亡法國的波蘭革命者中間進行活動。

俄國人（他們曾被波蘭人和捷克人認為是非常落后的）本身在發(fā)展鮮明的民族意識方面比較緩慢。在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的統(tǒng)治下，一種西化或者歐化的傾向曾居于支配地位?？墒?，在亞歷山大晚年和1825年他去世以后，斯拉夫主義開始傳播開來。俄國人的斯拉夫文化優(yōu)越論，即俄國具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既不同于歐洲的生活方式，也不受歐洲生活方式所腐蝕）的思想，只是把德國民族精神的基本思想應(yīng)用到俄國方面。在俄國，這種見解至少是同反對彼得大帝改革的那些思想同樣陳舊。在民族運動高漲的19世紀，斯拉夫文化優(yōu)越論更系統(tǒng)地形成一種“學說”，而且趨向于同泛斯拉夫主義匯合一起，后者實際上也同樣地主張斯拉夫民族是一個整體。但是，在1848年之前，泛斯拉夫主義僅僅處于萌芽狀態(tài)。

其他“主義”

在1815—1848年期間，浪漫主義、自由主義、激進共和主義、社會主義、女權(quán)主義和民族主義，是推動新歐洲許多政治和文化沖突的政治和文化力量。其他的“主義”則不用多費筆墨。保守主義仍然是強大的一股力量。從歐洲大陸看，保守主義在政治上支持君主專制政體、貴族和教會等各種制度，而反對自由派所追求的立憲制和代議制政府。作為一種政治哲學，它建基于埃德蒙·伯克的思想，認為每一個民族都必須通過逐漸適應(yīng)的辦法來改變自己的制度；并且認為，任何民族如果在過去沒有作充分的準備，就不能在當前突然地實現(xiàn)任何的自由。由于這樣，這種學說對于那些過去遭受過許多災難的人們就缺乏吸引力。然而它卻獲得那些一直試圖捍衛(wèi)多年形成的社會和政治傳統(tǒng)的人們的支持。保守主義由于強調(diào)民族特征的穩(wěn)固性與連續(xù)性，有時就演變成為民族主義?？墒?，在這個時期，民族主義者往往更多的是自由主義者或共和主義者?！熬髦髁x”是保守的甚至反動的。上一個世紀的開明專制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當時，國王們曾經(jīng)大膽地激怒他們的貴族，并且蔑視教會。在法國大革命的風雷以后，貴族和君主亂成一團，他們的新格言是保持“王位和圣壇”。

比上述的種種“主義”影響更為深遠，而同時又為各種團體的人們以不同的方式所共同感受到的，是深切的人道主義思潮。它是對殘酷對待其他人的高度關(guān)注。這時候，啟蒙時代的思想并沒有遭到否定。苦刑被取消了，甚至保守的君主政府也不想去恢復它。監(jiān)獄、醫(yī)院、精神病院和孤兒院的狀況得到了改善。人們已決心去改變那些乞兒、掃煙囪工人、礦山女工以及美洲受奴役人們的悲慘的社會地位。俄國的農(nóng)奴主和美國的奴隸主開始在道義上流露出疑慮的心理狀態(tài)。把人的地位降低，把他們當作牲畜驅(qū)使，折磨他們，不正當?shù)叵拗扑麄兊幕顒?，把他們作為抵押品，拆散他們的家庭，以及處罰他們的親屬等，如今已被歐洲人看做是與真正的文明格格不入的?；浇剃P(guān)于人身不可侵犯的觀念，如今又以世俗的方式重新提了出來，并著手去解除人類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