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幸福地笑著,看到他的目光有些憂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劉金鐘問:“你閨女多大啦?”
“我進(jìn)來整一個月生的,快十個月了?!蔽艺f著,就想啊:十個月的女孩,該是什么樣子?會不會走啊,會不會叫爸爸?
“麥麥,頭一回見面,給你閨女帶點好玩的吧,瓜子兒不飽是人心?!眲⒔痃姀亩道锾统鲆话彦a紙疊的戒指,從里面挑了一個金色的,向我遞過來:“金疙子,還鑲鉆的呢?!?/p>
我接到手里一看,戒指面上真的有一粒用銀紙撮的小鉆石,那樣巧妙地嵌在戒面上,有玲瓏的感覺,想不到粗糙的劉金鐘這樣手巧,我不由想起拿西紅柿削玫瑰花的大臭來,很久沒有人提這個名字了。
看過,我笑著把戒指還給他:“這是你上路用的,我不能奪人之美?!?/p>
樂樂在一邊叫道:“你那死人玩意被給人家小孩?。慷嗨麐尰逇獍?!”
劉金鐘本來硬要塞給我,說他就是喜歡小孩,我能見孩子了他替我高興,才想意思意思,聽樂樂一說,臉色一陰,就變了口氣說:“是啊,是啊,給小孩子不吉利。”
我本來沒多想,看他這樣,趕緊一把抓回那個小工藝品,笑道:“我是擔(dān)心你后悔?!眲⒔痃娔樕闲ζ鸺t潤來,搓著手道:“怎么會?”
金魚眼陰陽怪氣地說:“劉金鐘你那手上有沒有疥啊,別傳上人家孩子?!?/p>
劉金鐘認(rèn)真地說:“今天剛洗了手,還沒撓疥呢?!?/p>
我把那枚戒指小心地裝進(jìn)褲兜里,一邊說:“老劉,謝謝啦,我女兒一定會喜歡的。”
“客氣啥,一個夠不夠?我有很多的,還可以再疊?!?/p>
我忙說夠了夠了,心里已經(jīng)有些不自覺地感動,在這些人中間,這樣的感覺陌生很久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生活在囚徒的夢幻里,在14平米擁擠壓抑的小號房里,想像著一股可以融化我心的親情,正慢慢地席卷而來,迫近我的麻木和孤苦。周圍的一切似乎突然變得遙遠(yuǎn),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沒有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為什么沒有和女兒一起游戲?
我常常穿過那棵死不了的花瓣,放牧目光到窗外高遠(yuǎn)的天空里,想像女兒燦爛如蓮的笑靨就開放在那里,正向我飄來,如美麗的天使。“我的女兒是天使哦?!蔽疫@樣想著,就對舒和和常博說了出來。
“是啊,我們的女兒都是天使,是上帝的寵愛?!笔婧统烈髦劬σ搽S我望著窗外,我知道我又觸動他的心事了,而我不需要道歉。
我們突然都成了詩人,仿佛忘卻了身在囹圄,仿佛忘記了周圍那些垃圾,也暫時不能容忍別人把自己等同于垃圾了。
“這天老這么熱了,也不來點雨?”小不點舉個塑料杯,過來給死不了加水,我悵然地把目光收回來,仰頭靠在墻上,希望時間快一些流逝。
接見的頭天晚上,毫無睡意,在地鋪上展轉(zhuǎn)難眠。后半夜聽到誰在水泥池子上磨東西的聲音,很討厭。
轉(zhuǎn)天很早就爬起來,好好洗了把臉,挑了套干凈的衣服穿好,專門選了一件長褲,為了方便在身上藏幾個人的家信。收拾得差不多了,舒和也起來了,跪伏在鋪上祈禱。
好像等了很久,起床鈴才暴躁地響起來,大家撲騰著,咒罵著,伸著經(jīng)典的懶腰,紛紛起了床。
“鬧心吧,起那么早?”金魚眼說我。
我說可不?
“剪剪胡子吧,別讓老婆看了傷心。”金魚眼這話倒說得誠懇。
我摸一把扎手的下巴,還真沒在意,胡子已經(jīng)老長了,又是連腮,看上去一定很落魄。心里不覺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