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啊，又沒有推子，拔是不敢拔啊，太多了?！蔽覀兤匠＜艉?，都用剃頭的推子 ，一般每個月只有一次機會。胡子少的，就自己拔，連解膩歪消磨時間，有幾位師傅把自己的下巴收拾得干干凈凈，跟太監(jiān)似的。

金魚眼說：“你甭管了，等龐管上班，我給你要推子?！?/p>

“行嗎？”除了死刑犯走鏈兒前，可以隨時破例把推子進號兒，其他時候還真困難。

“操，這點面子他再不給我？也就是你麥麥，撂別人我還不舍那個臉呢?！?/p>

我連說謝謝，沒有虛夸的意思。金魚眼能夠這樣說，也讓我感到意外，并有些感動了，可能平時我給他的印像真的還不錯吧，如果他知道我和舒和他們在背后怎樣鄙夷他，如果他知道我在心里把他看成什么，他會怎樣？

8點以后，龐管真的沒有拂金魚眼的面子，拿了推子來，在門口看著小不點給我修理好賊生亂長的胡子，當場把推子拿走了。臨走告訴我：“別鬧心啊，10點才讓進人呢?！?/p>

“還有不到倆小時，你塌實等著吧。”金魚眼說。

劉金鐘在那里突然啞著嗓子小聲唱起來：“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lǐng)著孩子，帶著?；丶铱纯础迸苷{(diào)跑到太平洋去了。

“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爸爸準備了一桌好飯……”小不點一邊洗著手，一邊在池子邊上跟著哼哼起來。

金魚眼厭煩地鬧道：“瞎逼咧咧啥，煩不煩？回家回家，回你姥姥家！”

豐富幸災樂禍地“嘿嘿”笑起來，馬上讓豹崽給喊“關(guān)”了。我看劉金鐘還在那里有節(jié)奏地晃蕩著腦袋，估計還在心里默唱著。

沉默了十幾秒鐘，侯爺坐在墻邊，突然亮了一嗓子：“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睅讉€人嘎嘎笑起來。

金魚眼斜楞侯爺一眼，沒吱聲。

穿好黃坎肩，這次沒有選號碼，只找了件比較干凈的。當著大家的面，我把幾個人的信塞進褲襠，小腿上還綁了兩封，心里還是有些緊張，擔心給搜出來取消接見，那樣家里會怎么想？

金魚眼安慰我說：“一般不搜身，看人，龐管估計不會搜你，頂多好歹摸摸，沒事，以前那么多人都沒出過事兒?！北绦χf：“你別黑嘴了，本來沒事，別再給念叨出事來?！?/p>

其實我倒不擔心別的，其他人的信我都看了，不過報平安和敘親情一類，只有金魚眼的信是封好的，不知寫些什么，弄得我心里沒根，他就是審查官，他自己審查自己。“監(jiān)督機制太不健全啦”，我暗自感慨。

終于聽到外面叫我的名字，值班管教過來開了門，我抄起早準備好的大塑料盆，沖了出去，豹崽在后面笑道：“哥們兒穩(wěn)當住啊。”

一眼看到施展已經(jīng)站在柵欄門邊，正拿一空盆，沖我這邊樂呢。不賴，倆人湊一天了。旁邊還有一個，也拿著盆，看來也是去接見的。

到跟前，施展笑道：“我聽龐管念叨了，說你也是今天?！苯恿伺袥Q，犯人見面說話也隨便多了，看守所的管教不怎么過問，馬上就不歸他們管了，一般也不討厭，橫鼻子立目的，充那個獨頭蒜干嘛？

“齊了吧，走吧?！饼嫻苡H自帶隊，根本沒提搜身的事兒。

往樓下走著，施展給我介紹旁邊那個犯人：“四哥，跟我一號兒，也是無期，將來我們得一塊留一監(jiān)?！?/p>

“四哥”說：“常聽施展念叨你，夠意思啊，難得?！?/p>

“都是哥們兒，能有別的話嘛?！蔽乙步o自己拔高。

龐管回頭笑道：“我看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比那些流氓還流氓，現(xiàn)在流氓都不講義氣了，不是原來的江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