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文藝腔

“云帆，我暈車耶！我不是那種暈車！我是坐著這樣的馬車，走在這樣的林蔭大道上，我開心得暈了，陶醉得暈了，享受得暈了，所以，我就暈車了。其實，我自從來到普羅旺斯，就一路暈。我進了夢園，我暈。我看到了有珠簾的新房，我暈?？吹焦疟ぃ視?。看到種熏衣草的花田，我還是暈?？吹缴匠?，我更暈。反正，我就是暈！”這是當下最流行的手機短信，也是瓊瑤電視劇《又見一簾幽夢》的經(jīng)典臺詞。其實我就是想統(tǒng)計一下，看見這一堆話不想打人和撞墻的觀眾有多少。

瓊瑤電視劇《又見一簾幽夢》在紫菱的十一個“我愛你”之后圓滿大結(jié)局了。據(jù)說大結(jié)局時上海觀眾因為衛(wèi)星信號中斷遺漏了關(guān)鍵情節(jié)，都群情激昂地要求重播。由此看來，無論任何年代，酸掉牙的文藝片和濫俗文藝腔永遠都還是有市場的。

文藝腔一直有市場，通常因為它具有最簡單粗暴、直指人心的肉麻。我看瓊瑤阿姨倒是得了徐志摩的真?zhèn)?，無論是“徽徽，許我一個未來吧”，還是《愛眉小札》里近乎弱智的“眉眉，眉眉，愛你的摩摩”，任誰讀了都難免一個冷戰(zhàn)。但是，愛情這東西，其實就是肉麻當深情的過程。要是有人對著自己說，心里恐怕也是高興的。只是不知道假如每天都如熱戀，每日都如做戲、對誰都是這樣的文藝腔調(diào)，會不會叫旁人受不了。我想當事者本人肯定是很享受的，瓊瑤阿姨無非是將這種“人生態(tài)度”做到了極致而已。

其實是不是觀眾真的就喜歡這種又酸又肉麻的風(fēng)格呢？我想，也許真是，否則很難解釋瓊瑤小說和電視劇這么多年暢銷不衰的原因。這本身就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啊——也許是人性永遠不會變，那些好的壞的酸的人性都會永遠存在。只不過大家都不好意思承認而已，于是只能假裝帶著“批判”的眼神去暗爽著看那些小說和電視劇。至于另外一部分觀眾讀者，他們可能是真的受不了這種風(fēng)格，但是強迫癥發(fā)作地一路追看下去，邊看邊吐，邊吐邊看，最后竟然也習(xí)以為常了，這是不是說明人性中其實也真的存在自虐因子？

瓊瑤阿姨其實是個特例，無非就是酸得比較直白，沒有經(jīng)過什么繁復(fù)修飾，也不大注意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所以難免被人嘲笑。但是文藝腔經(jīng)過包裝以及高級修飾，就比較有市場了，大家都爭先恐后地沉浸在那種意境中，偶爾惆悵感傷一下，也算是狗臉歲月中平淡人生的詩意一二。無論是席慕容的“假如你是那含淚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決心不再躲閃的白鳥……”，還是安妮寶貝的永遠冷冽的舊棉布白裙子以及手腕上的傷口，幽幽嘆息著“像我這樣的女人，總是以一個難題的形式出現(xiàn)在感情里”，或者是郭敬明在小說中充滿激情的點題——“哥，請你自由地……”總之，我也只能連說十三個暈了。我的意思是，這種情調(diào)的作品當然不能缺少，但是它卻左右著某種審美情趣與人生格局。它們慢慢滲透日常生活，將微小瑣碎都上升到要死要活的高度，以至于真正的苦難反而顯得那么無足輕重；或者說，文藝腔會使真正苦難的生活像一種戲仿，蒙上了玫瑰色的面紗而變成了浪漫輕浮，然后在麻醉中沉淪，永遠無法擺脫人性中真正苦的那一面。

當我打開朋友的博客，看見她引經(jīng)據(jù)典形容與男朋友的分手心情，“你的別離如大理石一般確鑿，將給今后的下午蒙上憂傷”，立刻就頹了。不知道是該勸呢，還是該由著她沉浸下去，直到看見她寫著“我們的關(guān)系永遠不會結(jié)束，想象中是一刀兩斷，鏗鏘作響。但我們的愛情不是重金屬，是水……”的時候，我簡直想要暴起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