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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生涼薄(6)

皇運(yùn) 作者:九宸


夏亭晚花落,月下無人眠。

夜幕安好,靈堂偏間挽帳輕覆,無白帷幡靈,只香燭凝淚,冷薰黯淡。

左旋幾前架有乳白玉的檀雕春雷琴,王爺生前最愛擺弄于手,連家人都不得輕易觸碰的寶貝,今日卻孤零冷清地單懸一角,好不凄涼。

自主位而下,坐著一家四人,皆是端持冷茶不語多時(shí)。

“襲位空落,女兒的意思當(dāng)以先向圣上求位?!毖恿暌滓皇殖直K,啟蓋淡淡掃了兩眼濃茶重色,并不飲下。

堂首澹臺(tái)氏微蹙了娥眉,卻無話可應(yīng)。王爺去后,庶出長女上下操持,擔(dān)以嫡子重責(zé)。延陵易事無大小皆是辦得大方漂亮,確實(shí)比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強(qiáng)過千百萬倍。思量間,目光隱隱掠向兒子,似也期待著他能說些場面話。

另一首,歪坐圈椅的延陵空恰闔目小憩著,隱約覺察眾人目光射來,滿臉發(fā)麻散熱。抬眸間忍不住吸了口氣道:“看我做甚!你們?nèi)舨慌聛G臉,我就求這世襲王位來坐個(gè)一兩天。而后我再娶個(gè)王妃,小日子逍遙樂哉。”

一番言畢,聽得澹臺(tái)忙撐額扶眉,連嘆了幾口氣,方看向延陵易,“易兒,你莫要指望他了。茲事體大,家門丟不起這個(gè)顏面,只你一手承辦即可。你父親在時(shí),確也有心要破了祖制襲位于你。如今就這么辦?!?/p>

延陵易沉了片刻,面色無瀾,輕叩著杯沿,淡了聲音:“我明日即去請圣意?!?/p>

“有意思。”久未出聲的延陵眉忽而揚(yáng)了笑,秀眉黛如青山,清眸盈似秋水,論姿色,這世間無人能與其媲美。本該是嬌羞柔弱的千金小姐,只一開口,卻顯了惡意:“父親大人尸骨未寒,姐姐還真是急著上位。”

延陵易并未驚怒,只眸光淺淺掠過延陵眉,復(fù)又寂下,她無意與她爭論,在她眼里,她們什么都不是。

宮墻高起,幾乎要壓過層層云霄??諝馕⒂行┫”。▓@中偶有玉蘭的馨味襲上,衣袖兩端皆染了淡淡的清香。三個(gè)時(shí)辰,延陵易跪得有些累了,雙膝痛至麻木,此刻若有輕風(fēng)一拂,半個(gè)身子即要傾倒。午后的陽光漸漸烈起,刺穿了云層,直落啟元主殿前。

殿中隨侍的太監(jiān)前來求了她幾次,皆言皇上不予召見,要她死了心。只她一臉無視,旁若無人,跪地不起。自散朝后便入前宮跪拜于殿閣前,這期間陸陸續(xù)續(xù)不乏官臣走過,看她的目色不盡相同,但也是白眼最多。

最后由殿堂走出的是公儀世子棠,時(shí)封正四品督衛(wèi)。他方就江督大營督練之事奏請圣意,得以圣贊,得意滿懷。出殿見了跪著不起的延陵易,更是不將她放在眼中,輕蔑笑道:“求位。你當(dāng)你是誰,你既不是兒子,也不是嫡出。我道皇上縱是把那袍子扔給戲子穿,也不會(huì)賞你。莫要白費(fèi)工夫,趁著姿色還在,早早嫁出去算了?!?/p>

她并未看他,目色沉定,迎著前方,身子即便搖搖欲墜,亦要在這一時(shí)撐持住。

公儀棠并未止言,由她身側(cè)走出幾步方又轍回,出言譏諷道:“勾引太子你也是下足了功夫的。依我看,再使把勁兒,太子妃之位不比延陵王位來得貴綽?”都言這女人是個(gè)不討男人喜歡的,年已二十仍深守閨中。或者是,這女人,心比天高,嫁,便是要嫁得最尊貴。公儀棠言著猛收了笑,手中握有象征身份地位的蛇紋石玉虎,一雙眸子死死釘住地磚間映顯而出的半個(gè)身影:“延陵易,你確也夠狠。那一刀,換了我,定下不了手,畢竟是自己的父親?!?/p>

暖風(fēng)乍寒,延陵易身形一抖,目光直直逼上:“公儀棠?!?/p>

“將延陵眉嫁到公儀家如何?”唇際慘笑,眉眼仍是寒光迸射。

延陵易竟也隨之笑了,下唇輕顫,“你,做夢!”

冷笑三聲作罷,公儀棠甩袖而去。他并不急于一時(shí),終有一日,這女人必會(huì)言弱,總是要來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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