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瑞特先生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他是個粗人,頭發(fā)深黑濃密,總是桀驁不馴地挺在那里,紅色球形的大鼻子從胡子中鉆出來,險惡的眼睛迅速地轉著。若是再戴上犄角的頭盔,那他恐怕真要成為洗劫搶掠的野蠻人了。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這是狂犬病?!?
他吐字清晰,強調了每一個字,仿佛是圣靈降臨教派,教友祈禱般說得那么準確。
“狂犬病是上帝對人和畜生的摧殘。我知道,你們也知道??旖o它看病?!?
突然間,他大步走向那個看上去十分體弱的男人,他牽著的波斯貓綿軟無力。
“你向前看,”他這樣說道,身體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指向他的狗,仿佛是一名魔術師助手在強調魔術師的伎倆。波斯貓和主人一樣僵在那里,假裝對他所說的話感興趣。
“你看見它了,先生。我知道你看見了??茨菒耗У耐倌?,看它們從它那無辜的嘴唇中流出來??纯茨切┍蝗龅o情盯著的善良而虔誠的眼睛?!?
狄龍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仿佛沒有受到任何打擾,看著它的主人的一舉一動。但是從醫(yī)生那經(jīng)過訓練的眼睛看來,狄龍吞咽的次數(shù)過多。它很努力地吞咽,并且感到極大的不適。它的嘴角濕潤,并且滴答著口水,從這一點來看,狄龍和它那大聲咆哮的主人極其相似。
“狂犬病,還有什么懷疑的么?”圖瑞特掃視了一眼他的觀眾,沒有得到回應。他跳回到狄龍身邊,蹲了下來。
“你能聞到嗎?你能嗎?”他再次將頭轉過去,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呼了出來。茂密的鼻毛仔細辨認著空氣中的味道,讓他高興的是,有一兩名觀眾小心翼翼地加入了他。
“我沒錯吧?”圖瑞特先生點了點頭,并且一直在點頭,鼓勵那一兩個小心地聞著味道的觀眾,讓他們加入到他的這場嗅覺調查。但他們最終聞到的只有候診室中新的酒精味道,遍布在空氣中。
“我當然是正確的了。這是魔鬼的病毒-狂犬病?!彼玖似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伸出他的手,手背面向大家,讓所有人都看到。
“惡魔也咬了我?!彼钢竽粗父浇粋€疙疙瘩瘩的裂口,看上去并無大礙?!皩α恕耗Э刂屏宋业墓?,現(xiàn)在它找上我了。現(xiàn)在,在這個夜晚,惡魔找上了我們所有人?!?
他的最后一番話讓候診室里的人們瘋狂地笑了起來。這時醫(yī)院主任試圖抓著圖瑞特先生的胳膊,將他還有他的那只被惡魔附了體的狗帶向木質長椅。
就算他現(xiàn)在坐下了,狗兒躺在他的腳邊,圖瑞特先生仍然沒有停止他的說教。唾沫星子飛濺,手臂四處揮舞擺動,訴說著狄龍所患的瘟疫將加害于人類。
這時,我們歡快而又一臉朝氣的當班醫(yī)生斯威特走了進來。埃利特奧是名比較年輕的新獸醫(yī),剛剛畢業(yè)。雖然他看上去很年輕,卻過早地有些禿頂??墒?,盡管身材瘦長的他總是表現(xiàn)得有些尷尬,而且似乎有點說話含糊又笨手笨腳,但他對動物和主人一樣充滿熱情和奉獻精神,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主任抓住埃利特奧,塞給他一本匆匆寫好的記錄,帶著一臉官場的微笑堅持讓他帶著那個瘋男人和他的狗去一間檢查室診斷。埃利特奧照做了,領著狗狗病人和它的主人向檢查室走去。埃利特奧沒能制止這個男人絮絮叨叨、吵吵嚷嚷的說教,他的這種說教簡直讓這只可憐的狄龍緩慢而陰郁地走向死亡。
“狂犬病,狂犬病,我的狗得了狂犬病?!?
圖瑞特先生就是不肯安靜下來。他對自己的這一診斷堅定不移,有百分百的信心。最終他的長篇大論結束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三個字。當埃利特奧開始給狄龍進行身體檢查的時候,他的聲音終于慢慢柔和了下來,變成了獨自的低語。
“狂犬病,狂犬病,狂犬病?!边@三個字仿佛變成了一種搖擺不定的、催人入睡的聲音,這種節(jié)奏仿佛滲入了這個正努力工作的實習生的疲憊而又困倦的腦細胞中。埃利特奧打開了狄龍的嘴巴,在狗兒喉嚨后面找到了那個他預料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