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邊就從相法上說了，“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我們平常要看哪個人有偷心，哪個人有怨氣，哪個人心里吉祥歡喜，只要看他的眼神，一下就看出來了。如果看到誰的眼睛“如新生之犢”，此人就高深莫測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嬰兒的眼睛里面有兩樣?xùn)|西，一是光明，一是無邪！他沒有污染，沒有積淀，什么都沒有，所以這個眼神就了不得了。怎樣使我們的眼神達到“如新生之犢”？《道德經(jīng)》里說“能嬰兒乎”，佛法《涅槃經(jīng)》里說“嬰兒行”，孟夫子說“不失赤子之心”，都是要使我們的心回歸到嬰兒狀態(tài)。如果我們能回歸到嬰兒，才能把人事之間的什么“形、視、知、度”掃除了，掃除了就回歸了道的一種本真、原始的狀態(tài)。所以眼神確實非常重要，心靈上的東西都會在眼神中泄露出消息來，高明的人常將眼神藏起來，當(dāng)然是自然而然的、非刻意的那種藏而不露，他人就莫能測其深淺。所以看見那些眼睛似睜似閉的人，你就得留意了。

道人的眼神為什么會達到“如新生之犢”的感覺？要問什么原因，千萬不要找什么原因，沒有原因。地球為什么會圍繞著太陽轉(zhuǎn)？太陽又為什么會圍繞著銀河轉(zhuǎn)？銀河又為什么會圍繞著哪個轉(zhuǎn)？這些原因你是找不到的。最后得出宇宙大爆炸學(xué)說，現(xiàn)在批評宇宙大爆炸的論文也出了一系列了，好像宇宙不是大爆炸形成的，黑洞理論也受到不少質(zhì)疑，如今的生命理論一直都是受到質(zhì)疑的。從宗教學(xué)的角度來說，現(xiàn)在最尖端的生命理論、生命科學(xué)是大有疑問的。不管是基督教還是佛教，它們都認(rèn)為那些理論未必可靠，中醫(yī)也未必認(rèn)可這個生命理論。為什么呢？因為你說是最初的原因，那最最初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你又說是最最根本的道理，那最最根本的道理又是拿什么理論來支撐的呢？只要我們的思維一打開，它就可以無窮無盡，就像用解剖刀，再小的東西都能給它解剖下去，所以要“無求其故”。

《知北游》在后面也說，“知之淺矣，不知深矣”呀！我們知道的東西永遠(yuǎn)都是處于一種膚淺狀態(tài)。我經(jīng)常說：“我們現(xiàn)在覺得自己很高明，但是一百年、一萬年以后，我們的子孫就會罵我們是老氣、傻瓜！”我們現(xiàn)在罵孔夫子好笨??！你那時還坐牛車，你簡直想象不到現(xiàn)在還可以坐奔馳、寶馬，還可以坐飛機，你周游列國還坐著個晃晃悠悠的馬車。那你自己想想看，再過一千年，飛機又算什么？到時說不定每個人身上背個時空穿梭器，想到哪就到哪去，那就更舒服了，現(xiàn)在我們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我們要“無求其故”，但并不是讓我們不求進取、固步自封，他是反反復(fù)復(fù)地要打破、打碎人們那種理性獨尊的感覺，要使大家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道上、放在自然上來感覺。只有你對道、對自然的感覺到位了，我們活著才會感覺有意義。因為我們在無意義的地方耗神太多，在人生真正有意義的地方，用神又太少。

“言未卒，缺睡寐”，師公在給徒孫傳道法，但是，傳著傳著這個徒孫居然睡著了。但是，這個師公不但不生氣，反而還非常高興。的確如此，如果你還聽得津津有味，還想繼續(xù)聽下去，那么就說明你這個人沒有能耐，還處于一種有所知、求知的狀態(tài)。缺聽不進去了，打瞌睡睡著了，那就心心相印了，覺得已經(jīng)到點了，不用聽了，所以這個就有這么怪。

臨濟大師在明心見性悟道以后，有一次在禪堂里睡覺，黃檗祖師來巡堂，一看這里幾十位僧人都正襟危坐地打坐，眼觀鼻、鼻觀心。臨濟大師卻倒在那里睡覺、扯著呼嚕，祖師一棒子敲過來，說：“大家都在打坐，你卻在這里睡覺，安逸是吧！”臨濟大師把眼睛睜了一下，“噢，是老和尚來了?！毖劬σ婚]，倒頭又睡。老和尚走過去，看到首座和尚也坐在那里，一棒子打過去，指著臨濟禪師說：“你看，這個年輕人用功用得這么好，你坐在這里胡思亂想干什么？”睡覺的才像個道人，規(guī)規(guī)矩矩打坐的人反而是胡思亂想。真正過來的人就是不一樣，但是，這要老師心里明白才行，否則也不行。

投子義青和尚在浮山法遠(yuǎn)禪師那里悟道了，接了老和尚的法脈后，到開封府皇家寺廟——法云寺去掛單，他是拿了浮山和尚的介紹信去的。法云寺的主持圓通法秀厲害得不得了，黃庭堅見了他都害怕。投子和尚到了那里，也是在禪堂睡覺，常住做的事情他也不做，喊他去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讓他去后堂幫著做事，他一概不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那些愛打小報告的就告訴老和尚了，于是老和尚就去查寮房，一看他還在那睡，就敲了他一棒子，“起來！你給我起來！”投子睜開眼睛問：“什么事？”老和尚說：“大家都在忙，你在這里做什么？我廟里不養(yǎng)你這種閑人。”他說：“那你要我做什么呢？”老和尚說：“你沒事，可以到禪堂去參嘛。”他說：“美食不中飽人吃?。　蹦愕娘堅倜?，我是飽的，你讓我參什么參呢！老和尚一聽：“噢！你是哪里來的？”他說：“我是浮山老和尚那里來的?！崩虾蜕幸宦牐瓉硎悄氵@位老兄，于是就把他的手牽起，到上客房里去住了。為什么呢？不一樣了，他已是博士生，你還讓他讀小學(xué)課本，他就讀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