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以國家為主角的世界里,詩人描述的這種歷險者形象就顯得不合時宜了。國家行進的姿勢是面對著過去,背對著未來。其含義是:
一、國際關(guān)系中的角色都是歷史的產(chǎn)物,他們都受著歷史記憶的支配,如果說,單個的人尚能偶爾脫離自己的歷史的話,那么,國家在國際領(lǐng)域的角色,就是徹底的歷史動物。通常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看起來是未來景象的場景,不過是過去的影像而已。人們總是運用從歷史中得來的概念、公式分析現(xiàn)在,展望未來。
二、國家并不是只能在歷史垃圾堆中轉(zhuǎn)悠的盲者,只不過他們往往要透過過去的風景來探測背后的道路,通過粗略的預測來預想身后的路徑。危險的陷阱可能就在你的身后,你隨時都有可能掉進去,縱然遠大的前程曾經(jīng)被論證為是鐵定無疑的。
對我們來說,這里講的東西對理解本書要談論的世界有何意義呢?
首先,目前的世界也是歷史的延續(xù),這里的歷史是指冷戰(zhàn)后開始的那個歷史時期。從這個視角看,我們有理由感到樂觀。轉(zhuǎn)型中的大國,都對國際合作傾注了前所未有的誠意和熱情,在那里,實實在在地出現(xiàn)了新的氣象,有了新的方向。歐洲,這個被美國人稱之為“舊大陸”的地方,如今卻像18—19世紀的美國新大陸一樣,充滿著探索的激情,貨幣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一部統(tǒng)一的憲法已經(jīng)制定出來。
其次,推動世界重組的動力仍然強勁。如果要為這架動力機器取個名字,我想,沒有比全球化更合適的了。有不少人認為,“9·11”事件后,全球化的勢頭被遏制了。實際上,“9·11”事件是推動了全球化進程而不是相反。目前,只有極少數(shù)國家保持著隔絕狀態(tài),而這些國家的日子通常是很難過的。當然全球化帶來了很多問題,但是即使這些問題,也只有在全球化背景下才能得到解決。國際社會也日益認識到,在全球化過程中出現(xiàn)“國家失敗”是有現(xiàn)實可能性的,而“國家失敗”必然導致極其嚴重的全球問題,因此,需要認真對待全球化過程中的這個方面。就當前的世界形勢來看,真正的危險恰恰是“脫全球化”,而不是全球化。那些被全球進程甩掉的國家,是最危險的。
第三,美國的實力以及對其力量的使用,在全球范圍內(nèi)引發(fā)了持久的、激烈的辯論。美國是否在衰落,其他力量中心與它的關(guān)系是否會形成聯(lián)合制衡美國的局面,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變數(shù)之一。歷史學家們一再援引歷史經(jīng)驗提醒美國人:大英帝國的最終退場,羅馬帝國的最終衰亡等等。著名歷史學家、《大國的興衰》的作者保羅·肯尼迪在美國《新聞周刊》上寫下了動人的句子,以教育、感化、提醒美國當權(quán)者:“此時此刻,對于我們所說的永遠做世界霸主,任何國家都無計可施。但這么做明智嗎?”肯尼迪的話正是當一個國家“背對著未來”行進時,通常都要面對的忠告,一種來自歷史的忠告。即使像美國這樣涌現(xiàn)了許多世界級預言家的國度,也同樣無法避免背對著未來這樣的宿命。
第四,21世紀將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國世紀。所謂真正意義上的大國,指的是那些在人口、國土等自然特征上具有大國稟賦的國家。在近代早期,那些稱雄一時的大國,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等,實際上都是小國,但是,小國稱雄的時代正在走向終結(jié)。那些在自然意義上的大國,如巴西、印度、中國、俄羅斯等,正在崛起。這一前景對于世界的意義,換句話說,世界將如何構(gòu)建以適應大國的興起,尚需要進行認真的探究。
倒退著走入未來。有人可能會說,這個調(diào)子太低了。對于這個指責,我的回答是,面對越來越復雜的世界,面對全球范圍內(nèi)力量大規(guī)模轉(zhuǎn)移的歷史趨勢,倒退著走路可能更容易使人們保持警醒,那種大踏步向前的高調(diào),在現(xiàn)實中起到的往往是催眠曲的效果,而一個被催眠的人是靠不住的,正所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