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馬其諾防線上的法國士兵與衣柜里的小女孩(4)

出走年代:關于kidult出走尋愛的故事 作者:素黑


她先把4個人型玩偶排好。Kobe和Barbie在前排,后面Peko和男孩并排。然后推著車,口里模仿引擎的聲音。

我腦里閃過曾經(jīng)在電視紀錄片里看過兒童臨床心理學家誘導孩子進行治療,突然若有所悟。

“這是你嗎?”我指著Peko問。她猛然抬頭看著我,眼里終于閃出一道符合她這個年齡的目光。Bingo! 終于找到溝通方法了。

那么其他的又代表誰呢?Barbie會不會是那女人?問題是她和Kobe是什么人?是拐帶女孩和嬰兒的暴力集團成員?如果是她媽媽的話,那么Kobe是否她的爸爸?男嬰是另一個受害者,抑或是她的弟弟?

于是我嘗試從簡化得有點滑稽的弗洛伊德派精神分析假設起點出發(fā):一切心理問題都源于家庭。

“他們是你的媽媽和爸爸嗎?”她沒有回答,繼續(xù)在模仿汽車行駛的情景。起碼她沒有否定,我假設這真的代表她的父母。

“那么他是你的弟弟嗎?”

“哦,你和爸媽弟弟坐在車上。你們要去哪兒?爸爸媽媽現(xiàn)在在哪里?”

她停了下來,沒有望著我,低頭盯著小轎車。緊緊捂著的小嘴撅起來,微微抖動。我正盤算怎樣繼續(xù)時,她忽然狠狠把車撞向四個玩偶里,然后再從被撞得四散的娃娃中抓起轎車,使勁把它擲向一邊的墻上。車子散落一地。

仿佛這一天我可憐的心臟還未受夠煎熬,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嚇得不知所措。她開始哭起來,淚水像自來水龍頭破開夾著鼻涕簌簌涌下。她癱坐在地上抬著頭放聲啼哭,像一只受了傷在號啕的小動物。

我呆呆傻傻看她哭了好一陣子,才醒覺到應該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把她擁入懷里,給她安慰。她緊緊抱著我,已經(jīng)哭得哽咽氣促。我輕輕拍撫她的背,說:“不要怕,沒有事的。”然后已想不到可以再說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讓她如斯凄戚。懷里的她像一團濕透的棉花。我的心酸得難受。

16歲的那年,我堅定地下了結論:這個世界不可能有上帝,如果有的話,他就是最值得詛咒最滔天的罪人??吹绞澜缟锨f的孩子每天在受苦,絕對不可能相信有他爸的上帝。世界充滿苦難,成年人受苦,OK,我無話可說,就算我們每個成年人都罪有應得,都活該受苦,孩子犯過什么罪而要受這樣的苦?如果這個世界真有個全知全能的上帝,他就不應該讓那么多孩子受苦??粗⒆觽兪芸喽涫峙杂^,他爸的手在忙著自瀆嗎?。

這刻的心酸讓我回憶起小時候最難受的事情之一。每年的冬春之交,街上都會傳來小貓尖凄的叫聲,那是找不著失去的貓媽媽的哭聲。孩子的我聽著叫聲由尖凄變得沙啞最后變成無聲,心酸難受如現(xiàn)在一樣。有一次我在后樓梯拾了一只小貓回家偷偷養(yǎng)了幾天,最后給老爸發(fā)覺了,在罵聲中把它拋回樓梯,我聽著小貓的叫聲由尖凄變沙啞最后無聲,一直在哭,傷心了好幾天。我不能明白為何成年人可以如斯殘忍。

后來讀魯迅讀到最觸動我的話:造物最可惡,是把生命做得太濫了。濫得一條生命顯得如此卑微賤下。或者成熟的人學會對泛濫得卑賤的受傷害生命麻木狠心。成長,就是學習變得殘忍嗎?對人,對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漸漸平伏,只剩斷斷續(xù)續(xù)嚶嚶切切的啜泣抽噎。究竟我在這房子里有多久?自從踏入來以后,我已經(jīng)失去了時間的知覺,甚至開始無法串聯(lián)起這一連串發(fā)生的奇怪事情,恰似珠簾斷落散滿一地,我的意識變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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