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獨貴龍’圖。你這小鬼,膽子夠大。他說得沒錯,這是后仿的。告訴你也無妨,這是當(dāng)時根據(jù)幸存的起義戰(zhàn)士回憶,由‘六人工作組’仿制的青旗?!备实蠣柲樕铣食鲇淇斓幕貞洝?/p>
“那真的那面青旗呢?在哪里?”白爾泰忍不住問。
“遺失了,戰(zhàn)亂中遺失了,多方尋訪,始終沒找到下落。唉,這是歷史的遺憾,也是‘六人工作組’還未能完成的一項工作。留待將來吧?!备实蠣栔刂貒@氣。
“甘主任,有件事,我想對您說,也一定要對您說……”白爾泰斟酌著詞句。
“什么事?如此鄭重?!备实蠣栴H有興趣地盯著他。
“我小時候,見過一面真的這樣的青旗。”
“?。空娴??在哪兒見過?快告訴我!”甘迪爾立刻抓住白爾泰的肩膀,雙眼射出驚喜的光芒。
“就在我二爺爺那兒,他老人家手上,也藏著一面這樣的青旗?!卑谞柼┚桶研r經(jīng)歷的事說了一遍。
“這是奇跡!這太好了!在你二爺爺手上的,可能就是那面歷史上的真青旗!‘打一面’托日孟克是當(dāng)時的旗手,真旗應(yīng)該在他手上。因為他們用的都是別名,我們始終沒查到托日孟克的下落。看來,你二爺爺完全有可能就是當(dāng)年的旗手托日孟克!”甘迪爾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興奮,大喜不已,“小白,快,趕快去找到你二爺爺,保護好那面青旗!那可是最珍貴的歷史文物,上面繡寫了最初參加起義的所有人的真實姓名,用‘獨貴龍’形式。而且,這面旗絕不能落入專案組手里,那樣會對那些幸存者造成更大的危險!白爾泰同志,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wù),不,是命令!趕快找到二爺爺,保護好那面青旗!”
甘迪爾主任的神色,莊重而肅穆,把右手掌重重地壓在白爾泰肩上。
白爾泰怔住了,心一下子變得沉重。他知道,甘迪爾主任已把一項歷史重任托交給了自己。這時,他們發(fā)現(xiàn),從遠(yuǎn)處有一輛吉普車直奔他們
而來。
他們倆都停住了步子,驚異地注視那輛車。車在荒原上顛簸著,如一只躥跳的兔子。
白爾泰突然有個不祥的預(yù)感。甘迪爾不動聲色地說:“看來是沖我來的。小伙子,往后你好自為之吧,記住我交給你的任務(wù)!”
吉普車直沖到他們跟前戛然而止。
白爾泰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竟然是“狼”時,驚訝得失聲叫:“關(guān)大哥!”
“沒想到吧,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我在這里這么見面,也算是一種緣分呢。”“狼”拍了拍白爾泰肩膀,他肩上冒出一股塵土?!袄恰甭D(zhuǎn)向一旁的甘迪爾問:“你就是甘迪爾?”
“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必急著知道。早晚你會記到骨子里去的?!?/p>
白爾泰聽了此話不寒而栗。
“哈哈哈。好啊,好飯不怕晚?!备实蠣枱o所謂地抽著煙,斜著眼看一下陪著來的干校專案組頭兒尹得槐,冷漠地說,“尹大組長親自陪來,說明你肯定是個戴笠式的人物吧?!?/p>
“胡說!甘迪爾,你老實點!”那位被干校人取外號叫“尹歹壞”的厲聲喝道,“這位是旗‘挖肅專案辦’的關(guān)副主任,他親自來提審你,是對你的關(guān)懷!你要老實交代自己的問題!”
“你們的關(guān)懷,早領(lǐng)教過了。提審,就在這里嗎?”
“我這人辦事雷厲風(fēng)行,不拘泥形式,求的是效果。”“狼”陰冷地笑了笑,“你把我比作中統(tǒng)頭子戴笠,顯然把自己當(dāng)成了共產(chǎn)黨人??上В悴皇枪伯a(chǎn)黨,是另一個黨?!?/p>
“什么黨?我怎么不知道?”
“過一會兒就知道了?!?/p>
“過一會兒就知道?你介紹入的?”甘迪爾譏諷道。
“老實點兒!”“尹歹壞”又喝斥道。他轉(zhuǎn)臉對“狼”讒媚著笑說:“關(guān)副主任,我說過的,這人又臭又硬?!?/p>
白爾泰見他們唇槍舌劍,要就地審訊甘迪爾,覺得自己在場不方便,于是就想走開去,卻被“狼”叫住了:“小白,你不用走開,幫我做個記錄吧,正好我沒帶記錄員來?!?/p>
“我?”白爾泰以為聽錯了,指著自己鼻子問,“你讓我做記錄?”
“是啊,我相信你,這對你也是個考驗。老尹不懂蒙古語,甘迪爾要是用蒙古話回答就不好記錄了。”
白爾泰心里說,可見烏蘭夫當(dāng)初號召在內(nèi)蒙古工作的漢族同志都要學(xué)會蒙古語,多么重要。只見他笑一笑說:“可你自己懂??!”
“嗨,我小時學(xué)的那點蒙古文都拌飯吃了。你就不要扭捏了,來吧?!?/p>
白爾泰無奈,不好推辭,只好接過“狼”遞過來的記錄本,坐在一邊樹根墩子上偷偷瞅了一眼甘迪爾,在心里說:對不起了甘主任,是“狼”陷自己于不義?。?/p>
“狼”倒隨便,也坐在一旁的土坎上,叫甘迪爾站在他的前邊。就這樣,一個特殊的審訊開始了。那甘迪爾依然是一副冷傲漠然的神態(tài),悠悠地抽著煙,那桿幾寸長的紅煙嘴在他嘴上挑釁似地往上翹著。
站在旁邊的“尹歹壞”火了,上去一巴掌拍掉了甘迪爾的煙嘴,喝罵道:“讓你交代問題,你神氣什么?”
甘迪爾看了“尹歹壞”一眼,俯身撿起他的煙嘴和那支煙,吹了吹上邊的土又重新點上?!耙鯄摹备鹆?,又是一掌拍下去,這回是連嘴巴和煙嘴一塊兒扇的,登時甘迪爾的臉上印出五條紅印子。甘迪爾依然看他一眼,不說話,又俯身撿起他那被打掉的紅煙嘴和煙。
“尹歹壞”一腳踩下去,連甘迪爾的手一起踩在腳下。
這時“狼”說話了:“老尹同志,讓他撿起來抽吧。沒關(guān)系,讓他一邊抽一邊交代問題?!?/p>
尹得槐原先是農(nóng)機局一個造反派小頭頭,因為人陰損狠毒,又得罪了不少人,因而就被掌權(quán)的戰(zhàn)友們榮幸地送來五七干校了。為此他懷著一肚子怨氣。只見他惡狠狠地盯了一眼甘迪爾,不大情愿地挪開他那只鑲有鐵釘?shù)睦祁^鞋。
甘迪爾慢慢地?fù)炱鹦膼鄣募t煙嘴,往衣襟上擦了擦,吹了吹,插上煙點上,又悠悠地抽起來。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個驕橫跋扈的“尹歹壞”。
“好啦,該交代問題了,別磨蹭了,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的問題,我們都掌握?,F(xiàn)在你自己老老實實交代?!薄袄恰庇眠@老一套的開場白審問,白爾泰聽著都覺得可笑。
“交代什么問題?”甘迪爾問。
“歷史問題,現(xiàn)實問題?!?/p>
“我歷史清白,現(xiàn)實干凈,沒有什么問題?!备实蠣柕垢纱?。
“還真利落。我問你,你哪年入的那個黨?”
“本人沒入過‘那個黨’,1947年臘月二十三號國共拉鋸的戰(zhàn)火中,我在馬背上加入的中國共產(chǎn)黨,當(dāng)時我是旗大隊騎兵中隊長,后編入四野騎兵縱隊,第二年打四平左腿留下國民黨彈片不宜騎馬打仗,轉(zhuǎn)到地方搞土改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