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1898),小達王長到十八歲,雖終于自己執(zhí)掌達爾罕旗(后改名科爾沁左翼中旗、簡稱科左中旗或“左中”)札薩克職務(wù)并承襲王位,但無奈要還清卓王的冤枉債,割出“采哈新甸”二處草地。這就是那場驚天大亂子的始末。
云燈阿和嘎達梅林聽完這段故事,半天無語,胸口如塞了羊毛般地堵得慌。
那位被毒死的前任老達王,就是老章京哈爾的親兄長,當時哈爾正隨曾格林沁親王,帶兵抗擊八國聯(lián)軍,無暇顧及家鄉(xiāng)的事。
“看來又要開演一場戲了,我終于明白,黃鼠狼是如何進雞窩的了?!备逻_梅林長嘆。
“禿鷹、烏鴉,還有鵲巢領(lǐng)地。亂象耶?還是敗象乎?”云燈阿望天自語。
老章京哈爾一拳砸在茶桌上,大義凜然地說:“有老夫在,誰也別做三秋夢!別想染指科爾沁草原!”
嘎達梅林看著老章京一臉義憤的樣子,心中不覺一振,暗暗想:這只老虎雄心還在,達旗暫不憂矣。
果然如此嗎?一場大博弈剛開場,孰勝孰負,唯有天知道。
四
傍晚,嘎達梅林剛要離開兵營,只見一騎正風(fēng)馳電掣地趕來。那個騎手汗流浹背,成了水耗子。
“報告梅林爺,嘎亞大哥有密報給大人,十萬火急?!闭f話的年輕騎兵叫恩和,是被派去偵察“白面魈”和“狐臉人”下落的嘎亞的幫手。
嘎亞的密報告知,兩個賊人一直在奈曼、達旗、庫倫三角荒地上活動,最近在達旗南部的圖爾吉山還新設(shè)了個窩點,這兩天正躲藏在這處秘密窩點。
“好樣的嘎胡子!傳令兵,快集合隊伍!”嘎達梅林大喜,立刻下令,心里說:“白面魈”啊,“白面魈”,今天本梅林割你們的人頭祭旗,徹底揭開你們這些奸人的陰謀!
迅速集合了三十人隊伍,輕騎如風(fēng),直奔旗南部的圖爾吉山。
趕到時已是午夜,他們在山下和嘎亞會合,問明情況后立刻趁著夜幕掩護摸了上去。那個窩點在山上巖洞中,可當他們沖進去后卻發(fā)現(xiàn)已人去洞空,但被窩還是熱的,一數(shù)有八九個鋪位。
“快追!”嘎達梅林急喊。
原來山洞里有個密道,直通到那側(cè)山下,十分隱蔽。狡猾的胡子們一聽到動靜便溜之大吉。當他們追到山那側(cè)時,黑夜中早不見賊人身影,失去行蹤。嘎達梅林頓足嘆惜。那嘎亞更是懊悔不已,直怪自己沒查清山洞還有個密道。
“楚灑爾-巫日斯森!”嘎達梅林大罵道,這是蒙古語中最惡毒的咒罵,意為流血的畜生?!坝肿屵@倆惡賊溜掉了!”
從洞內(nèi)七八個睡鋪看,顯然兩賊仍以胡子身份拉幫結(jié)伙。這令嘎達梅林不禁疑惑,兩賊除了刺探蒙疆紅白兩道情況外,難道還有別的什么目的?為什么明知道我老嘎達對他們恨之入骨想剝他們皮,還敢圍繞達旗邊界轉(zhuǎn)悠?甚至膽大地在達旗境內(nèi)的圖爾吉山設(shè)下窩點?有什么意圖?那個大帥特使王相林,還在達旗活動,賴著不走,難道他們之間有什么聯(lián)
系嗎?
他望著賊人消失的西北天際陷入深思。
“梅林爺,全怪我,耽誤了大人的事情,爺處罰我吧!”那嘎亞拍著腦袋罵自個兒請罪。
“你何罪之有?兩賊太狡猾了,你又不可能進到他們洞里來偵察!找到他們蹤跡,還搗毀了新賊窩,這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振作起來別泄氣,嘎亞兄弟!”嘎達梅林拍著嘎亞肩膀表揚他,十分愛惜。那嘎胡子這才咧嘴笑了,接著他向嘎達梅林報告了一個新消息。
“梅林爺,五天前我碰到你那位老熟人,庫倫旗的哈斯博喇嘛了,他已跟隨‘九頭狼’當了胡子,報號‘打一面’托日孟克。另外,梅林爺,他和‘九頭狼’也正在追殺‘白面魈’和‘狐臉人’呢!”
“???這是真的?!”嘎達梅林大為吃驚,繼而興奮地說,“你碰到他們了?這太好了,有他們介入追蹤,兩個賊人的末日為期不遠了!好,嘎亞,我命令你,繼續(xù)追蹤兩賊,最好跟哈斯博他們會合,早日把惡賊抓捕歸案!我再給你增派三個人!”
嘎亞揮一下拳頭發(fā)誓道:“絕不辜負梅林爺重托,提兩賊腦袋來見大人!”
于是,斗志昂揚如一頭獵豹的嘎亞,即刻帶上四位干將,顧不上片刻休息,飛身跨上戰(zhàn)馬,如一陣風(fēng)向惡賊消失的西北方向追蹤過去。嘎達梅林望著他們在黑夜中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陣憐惜。作為一名騎兵,就是把命交給了戰(zhàn)馬和槍桿子,為保家衛(wèi)民而拼死拼活,鞠躬盡瘁。這是他的
天職。
惦記著王府那邊,嘎達梅林也馬不停蹄地連夜往回趕。
半路上,下起了雪。這是入秋后的第一場雪,科爾沁草原一片白
茫茫。
天亮后不久,離王府還有二十里,留在家里監(jiān)視王相林行蹤的道諾,騎馬趕來迎接他們。
見梅林爺正從馬背上仰視天空,道諾便問:“梅林爺,看天是不是還要下雪???”
“不是的。你看那只老鷹,為何老盤旋在一個地方不走?”
“那很簡單,地面上有獵物,發(fā)現(xiàn)野兔了?!钡乐Z笑答。
“要是只野兔,它早應(yīng)該攻擊了,為什么這么久還遲疑不決?”
“哦,那么是大獵物了?!?/p>
“回答正確!前邊可能有只狐貍,走,去看一看!”嘎達率先策馬而去,身后揚起一片雪塵。
二三里外的沒踝雪面上,果然躥躍著一只紅紅的火狐,正在追逐一只野兔,在清晨的明霞中格外醒目。這就是大雪后的草原上,常常出現(xiàn)的有趣情景。
嘎達梅林勒馬站在高坡上說:“獵物快進樹林了,道諾,你告訴我,那只老鷹是攻擊兔子,還是狐貍?”
“當然是狐貍了,肉多呀,成功了它一個月不用狩獵了。”
“不,這回你錯了?!备逻_梅林搖搖頭,“它肯定先取野兔!先易后難,然后再跟蹤狐貍,慢慢周旋。當然它最終意在狐貍嘍?!?/p>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老練的禿鷹開始向地面俯沖了,直取野兔。它的速度可比狐貍快多了。
嘎達梅林拿過手下一支長槍,沖老鷹放了一槍。老鷹掉下幾片羽毛,倉惶飛上高空,十分狼狽。
“可惜,沒打中。”有人惋惜道。
“呵呵,我只是嚇跑它而已。老鷹消滅草原上的野鼠,不能殺它?!备逻_梅林悠然地說。
“那狐貍和野兔呢?”道諾頗感興趣地問,“狐貍也吃老鼠哩,梅林爺?!?/p>
“草原上現(xiàn)在狐貍和野兔泛濫,該滅一滅了。我們也正好練練兵,弟兄們,看誰不開槍先把狐貍野兔逮來,比一比吧!晚上有好酒賞!”嘎達梅林一揮手,下了令。那二十幾名騎士就等這句話,早就手癢癢得難受,只聽齊聲高呼“敖熱(烏拉)”便紛紛揚鞭催馬,如一陣狂旋風(fēng)向前方席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