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后龍帶著源源和阿囡去逛“牛車水”，阿寶說服李秀鳳和他們同行，她想獨自留在廚房。

“逛到晚飯前回來，咖喱魚頭等著你們！”

她告訴丈夫，眼睛卻看著孩子們和李秀鳳。

“今天是初一，不用煮飯吧？”

龍的反應有些冷淡，甚至有那么一絲不耐煩，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

“想吃咖喱魚頭可以去‘小印度’嘛！”

他的目光也是對著孩子們。

“中國新年，去‘小印度’干什么？”

李秀鳳責備地瞅了兒子一眼。

“六點前到家，說好了！”

李秀鳳會意地朝阿寶一笑，她什么都明白，因為太明白了，反讓阿寶有幾分心虛，她問自己，是否太急于求成？很多事卻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個人靜悄悄地在廚房忙，烹調(diào)的好處是，成果當下就可獲得，雖然那么微小，但讓心里的痛楚獲得短暫的緩解。

滿廚房的咖喱香，往事和熱騰騰的蒸汽一起彌漫。

美國中西部小城，連中國超市都沒有，她從韓國雜貨店買來三文魚，腥味很重的冷凍三文魚，她一分為二做成兩種風味，下半段腌制后放進烤箱烤，上半段便做成印度風味的咖喱魚頭。

韓國店也出售亞洲不同國家的食料，但終究店面小無法面面俱到，尤其是香料部分很難齊全。雖然配料總是缺這缺那的，但她已習慣在異鄉(xiāng)做出缺憾頗多的東方菜。

她仍然記得當年做咖喱魚頭時的心情，魚頭在平底鍋用玉米油炸成金黃放進湯里中火滾半小時，眼看湯漸漸濃郁如奶，阿寶的心充滿喜悅，如此這般雀躍地準備好配料：煸炒過的墨西哥辣椒蒜頭，奶酪，番茄，用日本鮮醬油調(diào)味，起鍋時擰半只新鮮檸檬汁再撒些白胡椒和中國香菜。

和龍開始約會后的第一個中國新年，這道咖喱魚頭成了年夜飯的主菜，前菜則是蔬菜沙拉和用米飯海苔牛油果做成的壽司。

龍給阿寶斟上他帶來的干白葡萄酒，舉起酒杯與她碰杯，他凝視阿寶，這般深切。

“謝謝你給我這么完美的中國新年！”

這也是阿寶的“完美的中國新年”，而她的“完美感”是因了他對她的感激。

這個初一夜晚，她端出的可是一鍋道地的印度風味的咖喱魚頭，放了椰醬和印度香料，其辛辣香濃當年如何企及？但現(xiàn)在丈夫的舌頭似被厚厚的舌苔蓋住，他吃得理所當然而麻木。

“中國和新加坡沒有時差，我怎么覺得像在倒時差！”

龍微帶自嘲的口吻，前一夜的沉睡反而喚醒了龍累積多日的疲憊，喝了兩半杯干白葡萄酒，他便倦怠地放下碗筷。

“想睡就去睡吧。”

阿寶體貼他的疲累，她看出李秀鳳的不快，幾乎同時三人一起朝墻上的鐘一瞥，才八點半。

還有三天，她暗暗計算他離去的日子，焦慮時間的飛逝，他馬上又要離去，他們卻連一次談話的機會都還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