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晚上，他們也是早早上床。明天他就要走了，不過是為了工作提早離去，阿寶為什么有一種也許他再也不回來的恐懼？夜半突然驚醒，就是被這個恐懼擊打而醒，淚水洶涌，阿寶悄無聲息地哭泣著。

阿寶恨自己沒來由地恐懼，卻無法制止自己的淚水，她不想發(fā)出聲音讓龍發(fā)現(xiàn)，淚水塞住鼻腔也不敢吸一下，于是鼻涕便跟著出來。阿寶伸出手去摸索放在床頭柜的紙巾，竟然聽到龍在問：

“還沒有睡？”

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晰而冷靜，他跟她一樣醒著呢！

阿寶委屈地挨近他，伸出手臂摟住龍，并把臉埋進他的懷里。

龍似乎想回避，但也只是剎那的踟躕，他立刻又擁住已撲進懷里的妻子。

一秒鐘的躲閃。

阿寶身體馬上發(fā)冷，和他這次回來后第一晚的反應一模一樣，當阿寶抱住他時他欲推開她，久別后第一晚的性愛不再繼續(xù)，整個星期他們也沒有過身體的親近。

變故已經(jīng)發(fā)生，這并不是潛意識的預感，而是現(xiàn)實，阿寶不想去面對罷了。她在這一秒鐘思緒飛得很遠，而受傷的自尊令她松開手臂，她把頭放回自己的枕頭，但是這一次龍主動靠過去，把她攬進懷里。

意外之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壓上來。

容不得任何思慮，他們已經(jīng)融合在一起，龍在阿寶耳邊嘀咕：

“阿寶要弟弟，就給他生個弟弟?！?/p>

龍翻身睡回時卻又嘆了一聲。

“這樣一來阿囡就要寂寞了?！?/p>

為什么是阿囡寂寞，我就不寂寞了？阿寶只覺鼻子一酸，說出的話卻是：

“阿囡有哥哥和我?！?/p>

“源源比阿囡大了太多，玩不起來了。”龍認真回答，“阿囡喜歡有妹妹跟她玩?！?/p>

“到底要生妹妹還是弟弟？”

她笑問，為了迎合丈夫故意做出的輕快。

“都好，生妹妹阿囡喜歡！”龍說到阿囡愛意驟濃，“生弟弟源源開心，再說，有兩個兒子，家里香火就很旺哦！”

說這句話時有了幾分自嘲，幾乎同時龍翻了個身，在黑暗中他的脊背對著阿寶。

“有兩個兒子的父親應該是很驕傲的吧?！?/p>

自嘲的口吻更強。他又翻回身，平臥的姿勢，雙掌壓在腦后，他的雙眸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

月光那么亮，晶瑩的光線勾畫出他臉上的輪廓，他遺傳了出身在中原的父親，臉龐輪廓硬朗有型，眉宇間幾分沉郁。他深深吸了口氣，卻把嘆息悄悄收回腹部，他側(cè)身手撐起頭看著阿寶。

“阿寶，多生個孩子你會辛苦些，但也更熱鬧了，”停頓半秒，“我不在時?！?/p>

“你的角色誰能替代呢？”

阿寶微笑著，淚水不聽話地滾落，阿寶抬起胳膊壓在額上，不想讓他看見。

“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我們是夫妻，后面的日子長得很。”

他躺回自己的枕頭，發(fā)出長長的嘆息，這般突兀的嘆息，連他自己都受驚似的，戛然而止。

一陣寂靜。

“我總歸要回家的，會有這一天的……”

他咕噥著，便跌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個中國新年，就結(jié)束在龍的嘆息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