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
皇帝每天聽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聆聽各種匯報。他覺得,夜晚是最危險的時刻,因為陰謀集團常常是在夜晚行動。海爾·塞拉西皇帝認為,得知在夜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比知道白天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更為重要。白天,一切都在眼皮底下,是可控的,而晚上就沒有這種可能了。因此,一早聽朝首先掌握夜里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意義重大。
在這里我想解釋一句,莊嚴的陛下是從不讀書的。對他來說,不存在什么書面語言和印刷文字,所有的事情都得向他口頭報告。我們的陛下沒上過學,他唯一的老師,就是他童年時受教的一位法國耶穌會牧師。他叫蒙斯格諾爾·耶羅密(Monsignor Jerome),后來當上了Harar大主教。他同時是詩人阿瑟·利姆巴烏德(Athur Rimbaud)的朋友。這位牧師沒有機會為皇帝培養(yǎng)好的學習習慣,因為這任務太艱巨了。此外,海爾·塞拉西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在宮中擔任了相對重要的職位,為此,他也不大可能抽時間系統(tǒng)地學習知識。
然而,我個人認為,與其說是時間問題,不如說是習慣問題。其實,聽取口頭匯報也不失為一個好習慣,即在需要的情況下,皇帝可以隨心所欲地當面對臣屬說,你所說的事與我所聽不符。這樣,不給后來的匯報者留有申辯的余地,因為沒有人做任何文字記錄,所以也無法證明。于是,可以說,皇帝從自己的臣屬那里聽到的并不是他們所說的話,而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話。因此,尊貴的陛下可以讓周圍所有的事情都能適應他自己的想法。
對我們這位帝王來說,他不僅從來不讀書,而且也從來不寫任何東西,甚至從來沒親手簽過任何文件。雖然他做了半個世紀的帝王,但是就連他身邊最近的臣屬也從未見過他的手跡。在聽朝的正式時間里,皇帝的書記官一直在場,是他用筆記下了所謂的圣旨和命令。我得在這里補充一句,在上朝的時間里,我們的陛下通常說話聲非常小,似乎看不見他的嘴唇動。盡管書記官離陛下只有半步之遙,但他也不得不把耳朵伸向陛下的嘴邊,以便能聽清他在說什么,從而記下皇帝的圣旨。再說,皇帝所說的話通常都不會直截了當,他常常使用雙關語,特別是當他不想表明自己的立場時更是如此,當然有時也可能是因為形勢所迫他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觀點。皇帝的這種機敏靈巧的本事令人羨慕不已。當他的臣屬問他有何決策時,他既不直接回答,又用極小的聲音說話,只有離他非常近的、能把耳朵湊在他跟前的書記官才能聽到。所以這位書記官記錄下來的所謂的圣旨是否真實也令人懷疑,他記下來的東西很可能是似是而非而又不準確的。也因此,他所記下來的東西,可能大多數是他自己演繹出來的意思,就這樣,書記官讓自己的記錄成為書面的“圣旨”一級級傳達下去。
這位書記官曾是皇帝最親密的心腹知己,他的權力很大。他甚至可以把帝王隨意說的話隨心所欲地改變成圣旨。如果圣旨得到了準確的執(zhí)行,而且貫徹執(zhí)行得很好,這就可以證明,皇帝選擇的這個人絕對可靠,值得信任。如果,在哪個方面或者從某一角落傳來負面消息,令帝王不太滿意,那么陛下也可以隨意把這一切都推到書記官頭上。在皇宮中,每當大家談起書記官都會咬牙切齒、痛恨不已。眾所周知,威嚴的陛下是智慧而又仁慈的,一切皆是因為書記官草率或者不懷好意地假傳圣旨。實際上,宮中的仆人都在悄聲議論,為什么海爾·塞拉西皇帝不愿換書記官,因為在皇宮中只能是上面給下面下指令,從來就不可能讓下面給上面提問題或者質疑。如果有人膽敢違反常規(guī)向上面提問題或者質疑,那立即就被認為,這是爆發(fā)革命的征兆和顛覆帝王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