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主(11)

皇帝 作者:(波蘭)雷沙德·卡普欽斯基


人的生命有何價值?別的人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擋住你去路的障°。生命盡管沒太多的意義,但最好還是在敵人向你進攻之前,你先讓他完蛋。這里,每天夜晚都可以聽到槍聲(白天當然也一樣),槍響之后,就能在大街上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乃古斯!我對我們的司機說,整天這樣沒完沒了地開槍,打死這么多人,這樣下去不好吧!但他一句話也不說,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們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中,已基本失去了生存的權利,因為不管有沒有緣由,你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別人掏出手槍打死。

被人打死!

或許不應該是這樣,或許本身就該被別人打死?但是他們已經不這樣想了,他們似乎想的更多的并不是生存,而是死亡。因為,開始時,人們還能心平氣和地談論什么,后來就開始大吵大鬧,這之后就能聽見槍聲。人們?yōu)槭裁磿@么執(zhí)迷不悟,非要如此互相挑釁和互相攻擊?人們之間互相的敵意和仇恨來自何處?就是這一切不假思索、缺乏自控的行為,把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送向了懸崖絕壁。

為了控制局勢,緩和對立局面,當局開展了這樣的“非太殺”運動。人們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受到搜查、搜身和檢查,無論是在馬路上還是在汽車里,無論是在院子外面還是在房子里,無論是在商店里還是在郵局,無論是在去辦公室還是去新聞社的路上,無論是在教堂還是在電影院??你無處躲藏,在任何地方都要受到搜身和搜查。無論你在銀行、飯館、市場或公園里,每個人都可以搜你的身,不管他是否有這樣的權力或者是否有人授權予他。遇到搜身檢查時,你最好什么也別說,什么也別問,否則結果會適得其反,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從妥?。不管他如何沒完沒了地搜你的身,只有唯命是從是上策。有時,你會碰到這種情況,有一伙人看到你,這些人手里拿著棍棒,二話不說上前就攔住你的去路,示意你把手舉起來,意思是說,快點擺好姿勢接受檢查。然后他們就把你包里、衣褲口袋里的東西通通掏出來左看右看,有時臉上還會露出驚奇的表情,時不時還會皺皺眉頭,或者點點頭,互相之間交換點什么看法。然后,在你身前身后轉來轉去,從后背到前胸,從大腿到鞋底統(tǒng)統(tǒng)檢查一遍。檢查出什么了?什么也沒搜到。那時他們才會放你往前走,等你走到另一個地方,你又得接受同樣方式的檢查,那你也就不得不這樣重復著上述這些動作,一次次把手舉過頭,經過一個又一個“非太殺”的搜身之地。這樣的搜身,可能只走幾步就會再次遇到,那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因為,“非太殺”這種搜身檢查,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它是一種讓人不間斷地經受嚴酷心靈洗禮的過程,人在一次次經過這種心驚膽戰(zhàn)、提心吊膽的檢查后方能接受考驗。每過幾分鐘,每走幾步就被搜身,使我們總覺得自己生活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心神不安的環(huán)境之中,從不敢有任何輕松和如釋重負的感覺。

最讓人疲憊不堪、心力交瘁的是,當你乘坐公共汽車時,在路上遇到這種“非太殺”。數十次地停車檢查,所有的人不管老少一律下車,每次都得打開自己的行李箱,箱子里的物品被丟棄一地,你要把每樣東西擰開、打開、拆開。檢查之后,你再小心翼翼地把每件被擰開、打開、拆開的丟在地上的物品仔細擰好、裝上、恢復原樣,撿起來放回箱子,擺放好,合上拉鎖。他們搜遍我們的全身,讓我們的身體轉來轉去,又把我們推來推去,弄得我們暈頭轉向。然后他們才讓我們回到車上,跟那些被踩踏壓扁的像個大面團的行李、箱子擠在一起。在遇到下一次“非太殺”時,所有的東西又要再一次經過這樣瘋狂的洗禮,被踩踏,被腳踢,被丟棄。所有的衣服、菜籃、西紅柿、鍋碗瓢盆散落得到處都是(看上去像一個雜亂不堪的路邊市場)。經過這種搜查和折騰后,你已經精疲力竭痛苦不堪,不管你到了何處,可能只走了一半的路程,甚至你知道,可能是到了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你都會想立即下車返回??赡阌衷趺椿厝ツ??你怎樣才能走出這個高山深處劫匪出沒的空曠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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