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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jié):闖蕩(33)

闖蕩 作者:徐正超


我看他情緒不太好,也不想讓他雪上加霜,就說,沒事兒,過了這段兒,你還是條好漢。其實,你現(xiàn)在瞅著也不賴,比過去爺們兒。

他雖然知道我是捧著說的,但還是忍不住笑了。

我是著實不敢和他在嘴上過招兒,他嘴太損,我們一幫人綁一塊兒也不是個兒。

記得以前有一次,黃韜喝多了,凈冒實話,說牛波濤的臉長得違章了。牛波濤立馬質問黃韜,這么說,你的臉是按圖紙長的?把黃韜噎得直打酒嗝兒。那次,好像是送黃韜的弟弟上大學,牛波濤還把人弟弟也忽悠了——兄弟呀,收不少隨禮錢吧?收了就交給你哥,讓你哥幫你攢著,幫你攢錢——娶嫂子。

牛波濤也挺替我著急的,你得干點兒啥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想進電臺或者電視臺,沒路子。

他說,進電臺也沒啥意思,你還是得寫,寫劇本咋樣?

我說,沒問題呀,能用這辦法吃上飯,再好不過了。

他說,那就這么定了。我以后要演小品,你就寫本兒,演一場,我給你一百,別的地方我給你聯(lián)系,咋給稿費,你和他們談。

我樂得直蹦高。

周一健那兩天不在家,牛波濤讓我晚上就在他那兒住。他還不會做飯,本來自己就拿方便面對付,可因為多了我這張嘴,他死活要到外面飯館吃,是韓國風味的烤牛肉。

這東西在奉京遍地開花,味道的確很好,尤其是在我這段日子艱苦樸素之后,冷丁地一開葷,簡直香得要掉眼淚兒。

我是真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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饞也沒轍,帶來的五千塊錢,吃喝,買書,又交了學費、宿費之后,剩下兩千左右,也不知還有啥需要花錢的事等著呢,我還沒臉回家。

其實,我平時花銷不是特大,中午四個包子,晚上咸菜饅頭或一碗抻面。對了,奉京的雞味手抻面也特別多,一般都配雞架吃,除了周末或者旁邊有熟人,我輕易不敢點雞架。小時候,挺愛吃面條的,就是那段時期,愣把我給吃惡心了,現(xiàn)在一提抻面,我還直反胃。

相比之下,我還算不錯的,和我住一個宿舍那位想成為哲學家的孩子,家是奉京附近鄉(xiāng)下的。這年鬧了旱災,念書是家里把半大豬都賣了,還拉了饑荒,供他出來的,他整天就吃米飯拌大醬。我說,你也得整點兒蔬菜呀,要不然,身體都完蛋了,還搞狗屁哲學呀?他就買了一大捆蔥,吃飯時,洗了,生嚼。他不像有的學生虛榮,裝闊。他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熄燈后自慰。

人的理想和夢想實在容易混淆,尤其是我們這代人。

如今的小學校園不知怎樣誘導孩子,我估摸,依照慣例,還是會讓小朋友們大談對將來的奢望。

我們小時,是這樣的——讓你用圖畫暢想2000年,好像這個年份非常遙遠,而它到來時,一切的愿望都會得以實現(xiàn),不管多么想當然、多么無理的。我們從許多混蛋課外書上,看到像我們一樣大的娃娃坐在大小和身體匹配的火箭里,戴著安全帽兒,露出半截身子,笑眉笑眼咧嘴飛翔,旁邊是四個角的星星和凹兜臉的月亮。我們就在泛黃的草紙上,臨摹了這個沒邊兒的概念。

十多年很快就過去了,2000年也早就滑過身邊,滑出很遠了,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被忽悠了,身體和模樣沒像畫上那樣吃了不老藥般永遠稚嫩,交通工具也不是尾巴尖兒冒火的小火箭。當年想得最美、畫得最浪的小同學,倒是每天屁股后面生煙,那是下崗后,騎三輪摩托拉腳維持生活的痕跡。

關于自己的未來,我們當年夢想從事的職業(yè),一般都是科學家,最次的也是畫家、歌唱家什么的。曾有個同學不入俗流地說要當司機,老師竟然諷刺地問,火葬場還有煉死人的活兒呢,你不想干嗎?那位同學回答,那我就去火葬場開車,捎帶手燒倆。我們暴笑,笑聲中明顯帶著強烈的揶揄。而實際上,長大后真正實現(xiàn)那時自我設計的,只有他。

能怪我們嗎?老師一邊笑瞇瞇地說勞動不分貴賤,一邊惡狠狠地告誡,學習不好將來就得掏大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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