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陌八點多下班，啃了幾塊餅干，也沒胃口吃飯，等在宋子瑜家樓下。

燈火明明滅滅，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忽陰忽晴。

宋子瑜還沒有回來。平時他回來，書房的燈會一直亮到夜半，晴陌從陽臺望過來就能看見。

晴陌坐在車里，也不開燈。坐著坐著，開始回想與宋子瑜認識的這兩年半。

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集團總部籌建本市第二個五星級酒店的工作會議上，據(jù)說碩士剛畢業(yè)。晴陌所在的酒店集團總部在H市，宋子瑜所在的律師事務(wù)所也是，兩人同樣是在分公司任職，兩家公司又素有業(yè)務(wù)聯(lián)系。K集團長期聘請該事務(wù)所擔(dān)任法律顧問，N酒店原先的顧問人因工作上調(diào)，宋子瑜正是新接手的法律顧問。

后來年前一次常規(guī)的應(yīng)酬吃飯，晴陌因為兼了新酒店籌備期的財務(wù)工作，就被鄭總一道叫去。席上集團總部工程處負責(zé)人頻繁勸酒，晴陌那時稍顯嫩澀，酒桌上的應(yīng)酬經(jīng)歷得少，推拒不得自然喝得多，回來時因為順路，就由宋子瑜送她回家。

那時候晴陌還沒買車，剛置了公寓不久?；叵胍幌拢改競兊膰Z叨就是在那之前忽然多了起來，并且一直催她去相親。

二十八歲，晴陌并不覺得自己是個剩女，推了幾次相親，結(jié)果每天下班回家都要聽樂媽媽一頓嘮叨，遂找了個借口搬到公寓住，卻又因此和家里鬧了別扭。年前工作本就忙，那段時間晴陌正郁悶得不行。

于是那天晚上，在小公寓里，晴陌借著酒勁與宋子瑜有了一次錯誤的開始。

想到這里，晴陌不覺苦笑。捫心自問，最初她是否將宋子瑜當成了文華的替代品？氣質(zhì)相近的兩個人，不過宋子瑜更徹底更純粹一些。而且因為職業(yè)的關(guān)系，想起文華現(xiàn)在的樣子，又感覺其實已經(jīng)相去甚遠了。

晴陌等到后來，趴在方向盤上打起了瞌睡。

宋子瑜回來時看到晴陌的車子安安靜靜停在他家樓下，左右一看，并沒發(fā)現(xiàn)晴陌的身影。直到他上樓開門的剎那，才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又下樓，湊近車子一看，一片黑暗中果然隱隱有個人影趴在里面。

他嘆口氣，伸手敲車窗。

晴陌迷迷糊糊地抬頭，打開車頂燈看到車窗外的人，連忙下車。

“在車里睡覺，比在床上舒服？”他沒來由地有些上火。

他知道她工作一向忙，近段時間尤其是，再加上突然發(fā)生的事，若只是為了跟他說聲謝謝，又何必等在這里直到打瞌睡？如果他不叫她，她又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晴陌瞌睡剛醒，被他迎頭一句諷刺，心里不由酸酸沉沉：“想跟你說聲謝謝。”

“不必?！?

晴陌沉默。那天晚上她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今天的他也太冷了些，此前從未如此過。

她心里不該有這種酸酸悶悶的感覺。她真的只是來說聲謝謝，并不想探聽更多的內(nèi)幕，如今目的已達，就該走人?？墒强吹剿膽B(tài)度，她忍不住就難受起來。他是怕她問那些不該問的問題，所以防她至此？還是在后悔昨晚說漏了嘴，給她提了醒？

她應(yīng)該適應(yīng)他的疏離與疏遠，不是嗎？

“那你早點休息，我走了?！彼嗔税?，也懶得再找地方停車，轉(zhuǎn)身就走。

人心惶惶的一周。

至周末，事情的眉目也露得差不多了：陳姍涉嫌貪污！總公司的大領(lǐng)導(dǎo)們考慮到公司正準備上市，曝出這樣的丑聞大為不利，決定將此事作內(nèi)部處理。

這一個星期，自從周一被問話之后，晴陌也在等著宣判。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更是。她無愧于心，沒做那些昧良心鉆空子白拿錢的事，但失職之罪在所難免。

問題在N酒店發(fā)現(xiàn)，本來接近尾聲的審計工作又重新忙碌起來。各個分公司就此財務(wù)漏洞專項審查，只怕有了結(jié)果，總公司才會下明確的通告。

老楊這幾天也不忙著加班了，下班時間一到，就催著晴陌同他一道下班，不像以前。

酒店是服務(wù)性行業(yè)，作息上不比一般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飯。就像晴陌，雖然年收不錯，但工作并不輕松，工作時間尤其長?，F(xiàn)在發(fā)生這種事，處理結(jié)果未知，這樣的工作時間付出似乎也變得沒有意義了。

周六晚上和蕭凌暉一起吃飯。蕭凌暉推薦新開的“外婆橋”，聽說頗有特色，很多大鍋制作的菜，能讓人想起童年。

沒想到周末生意太好，去了之后還得排隊領(lǐng)號等翻桌。蕭凌暉見晴陌神色疲憊，心生抱歉：“要不換一家吧？”

晴陌搖頭，周末稍微有些口碑的飯館都會爆滿，沒預(yù)訂不行。

“沒關(guān)系，前面只有兩個號了?！?

晴陌不知道的是，蕭凌暉預(yù)約過座位。不過店方只將座位保留至六點前，晴陌正常下班是六點，一般會晚些走，還要換衣服之類，能在七點前趕至已經(jīng)不錯了。

所以根本沒辦法預(yù)訂。

蕭凌暉也沒解釋，看著晴陌臉上掩不住的疲色，不由想起了夏芒。

夏芒也是這樣，很容易疲憊的樣子，看到她面有疲色，他都會替她按摩。可是現(xiàn)在看到晴陌這樣他卻猶豫了，想起夏芒，思緒又有些飄遠。

“阿暉？真的是你??！”

一個充滿驚喜的聲音，嚇了蕭凌暉好大一跳。下一秒衣袖被人拉住，眼前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露出兩顆小巧可愛的虎牙，看著他開心得不行。

“芒芒！”他剛想到她，她就出現(xiàn)了，讓他一時都有些不敢置信。

“真巧，你站在門口做什么，怎么不進去？”晴陌與蕭凌暉站得稍有距離，夏芒還沒發(fā)現(xiàn)。

“芒芒，這里是候座區(qū)。”夏芒身邊的男人搖頭嘆口氣，與蕭凌暉點頭致意，正是夏芒的丈夫程默。

“啊，沒位置了？阿暉你不會一個人來的吧？不如和我們一道，我們訂了包廂，就是葉子她們，你都熟的?！?

“不是，和一個朋友一起來的?！?

被忽視的晴陌終于有了被介紹的機會。蕭凌暉乍見夏芒時的眼神，她想他之前說的單戀，就是她了。

不得不說，眼光不錯?？蓯矍逄?、身材高挑，最重要的是，她從一開始就只看到蕭凌暉，并不似她身邊的男人那般敏銳地注意到她，這樣的女子，往往都是嬌憨單純的。

男人都喜歡這一類。

只是，晴陌從蕭凌暉那一瞬間的表情看出他心里難以割舍的情懷，聽到他說“一個朋友”時，又覺得有些可笑與無趣。下午樂媽媽還打電話問何時帶蕭凌暉回家，她還猶豫，現(xiàn)在想來，何必自取其辱？

女人總是細膩且敏感的。在夏芒面前，他并沒承認她是他女朋友。

或者無心，或者是一種潛意識。

夏芒很熱情地邀請，蕭凌暉征詢晴陌的意見，晴陌笑笑，表示無所謂，幾個人就一起了。

到包廂時，葉子她們已經(jīng)在座，又是一番互相介紹。一共八個人，五女三男，除了晴陌，其他幾人互相都熟。

說句實話，在座三個男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優(yōu)秀。蕭凌暉自不必說，程默條件更好，另一位虞瑋韜也是人中龍鳳。倒是在座另四個女子，除了夏芒，其余第一感覺都是一般。

不過每一個女人都是可愛的，晴陌想。

這一頓飯，女孩子撐起大半邊天，三位男士說話的機會不多。晴陌也聊了幾句，沒想到說起來大家還是校友，高中都是一中，不過晴陌高三屆，彼此并不認識。

一中是重點高中，比起蕭凌暉的母校五中又略遜一籌。程默非本市人，虞瑋韜高中是Z中，全國重點，名氣更響更亮。

更多時候晴陌還是沉默，有意無意地會往夏芒身上多看幾眼。那個叫葉子的一聽說話就知道是個爽利性子，乍看到她時嚷嚷一句“哇，蕭醫(yī)生你女朋友好漂亮”，她想著蕭凌暉剛才在樓下的話，淡淡聲明：“是朋友?！?

很快有人接話，卻不是蕭凌暉。不知是他插不上話，還是不準備替她“正名”，晴陌笑笑，忽然覺得無所謂了。

晴陌覺得夏芒是幸福的。一看程默就知他是個精于世故的男人，內(nèi)斂而深沉、天生優(yōu)越，可是他看夏芒的眼神很溫柔。他會替她夾菜、會替她剝蝦、會不允許她喝冰飲。晴陌不禁有些羨慕起來，于她來說，夏芒結(jié)婚太早，但若是婚后三年還能甜蜜甚過一般情侶，這樣的婚姻早些又何妨？

蕭凌暉對她雖從未如此體貼，但近來表現(xiàn)也算不錯。只是今天晚上，他的目光他的心事，更多的是被夏芒吸引，而不是她。

葉子她們或許真以為晴陌只是蕭凌暉的普通朋友，偶爾也在飯桌提起以前的事，或多或少泄露了蕭凌暉與夏芒青梅竹馬的甜蜜往事。那個叫顏顏的無意中還拿她與蕭凌暉的相親打趣擺擺，說當時若是擺擺替她去，保不準今天飯桌上就多了對夫妻。

畢竟年輕兩歲，看得出那個叫擺擺的也是個害羞性格，被顏顏一調(diào)侃就低頭紅了臉。

晴陌想，這一頓晚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她成了蕭凌暉的“朋友”；看到了他的初戀夏芒；還看到了他第一次相親的對象顏顏；更看到了一個內(nèi)秀的暗戀著他的甜女孩擺擺。

大概蕭凌暉單獨與異性吃飯也是常有的事，她的身份沒引起在座之人的懷疑，至少在座另四個女子渾然不覺。

飯后唱K，晴陌以累為借口提早告辭。她建議蕭凌暉留下，一再表明她沒事，不過蕭凌暉還是沒去。

開車時，晴陌一直沒說話。蕭凌暉問是不是去咖啡館坐坐，她搖頭。

“既漂亮又嬌憨，看得出是溫室中長大，結(jié)了婚還是被保護得很好，她很幸福。”

“晴陌……”

“你的眼光很好?！?

然后沉默。蕭凌暉并不想否認，卻也無從說起。

城市不大，晚上路狀又好，很快就到蕭凌暉住的小區(qū)。

“明天下午我休息，一起喝茶吧?！?

晴陌疏離地笑笑：“不了，如你所說，我們只是朋友，偶爾聚聚就好?！笨吹剿麖埧谟?，她又搶先一步，“我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開車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