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練硬氣功的老米( 化名 ),名氣大,師父還安排我們師兄弟五六人跟他學過一段。一去,老米先給我們表演了“板上釘釘”,以鎮(zhèn)住我們。
他把個大長釘子,釘帽抵在掌心,往木板上一拍,就釘進去了。我們都看傻了,覺得這力度拍下去,釘子沒釘進木板,更可能反過來,釘進手掌。
他也不講解,說:“先練這個,練吧?!?/p>
怎么練?。课覀兲焯炀?,手上根本不敢使勁,練了許多天,死活釘不進去,因為不能放膽,總擔心釘不進木頭,倒把手心捅破了。
老米不教原理,埋怨我們不用功,一副有絕活在身的高傲姿態(tài),我們都感到有心理壓力。一天,我們喝了很多酒,趁著醉勁,大伙相互合計,大不了不就手心拍出個洞嗎?
我們放膽一拍,竟然把釘子拍進木頭了。原來看著嚇人,其實簡單,沒什么技巧,就是膽子,要點是不能猶豫。
我們突破了“板上釘釘”,老米又露絕活兒,表演了“隔空擊物”,點著一排蠟燭,隔著一米多遠,一掌發(fā)出,想讓哪根蠟燭滅,哪根就滅。我們雖看了一驚,但有了上次的經驗,也沒有太驚訝。
老米讓他兒子教,老米兒子說了一堆內氣運行的玄理,說蠟燭是掌上發(fā)氣滅的,得苦練三年,養(yǎng)氣、調氣之后,才能發(fā)氣,威嚴地督促我們練。我們知道,照他的話做,一定練不出來。
我們就自己研究,經過多次試驗,發(fā)現不是氣,就是風,只要找好速度和角度,一掌揮出,掌面、袖子帶的風,足夠讓蠟燭滅了。老米兒子見我們很快達到了“想讓哪根滅,哪根準滅”的水平,就不教了。
老米還教了“頭斷鐵板”,拿生鐵鐵板往腦門上一拍,鐵板就斷成兩半了。又是一大套養(yǎng)氣、調氣的理論,說得振振有詞。
我們就仔細觀察老米的動作,經過試驗,又總結出來了。其中技巧,一是額頭需練出一定硬度,二是鐵板拍上去時,得保證角度平,不能傾斜。再者,鐵板是生鐵,不能是熟鐵,生鐵比較脆。
這次總結得快,因為正趕上出了一檔事故,讓我們看出了破綻。會頭斷鐵板的不單是老米一個人,有一個賣藝的剛表演完拳腳,一時興起,沒有歇,立刻表演頭斷鐵板,結果一拍,拍了個頭破血流。
他現眼,因為剛練完拳,身體還激動著呢,手沒恢復正常,握鐵板失去了感覺,拿不準角度。此人從此不玩硬氣功,因為當眾出丑一次,觀眾口碑一壞,就吃不了這碗飯了。
我跟師父說:“沒東西,不去了?!睅煾妇妥屛覀兓貋砹恕?/p>
王薌齋說硬氣功里面有技巧,是一種表演。王老能這么說,說明他知道其中底細。后來,八十年代流行散打,這位硬氣功老米就辦了個散打班,教散打了。
聽到這消息,我很驚訝,尋思老米雖然是個老江湖,但他在拳上沒造詣,怎么能教散打?
正好有一個我認識的小伙子去學了,很快退學了。我問怎么不學了?他說去了半個月,挨了半個月打。
老米散打班的口號是“想學打人,先學挨打”,小伙子沒學到什么技巧,每天去,就是班里的老學員沖上來一頓打,他信服那個口號,咬牙堅持,最后實在被打得受不了,便退學了。
他這經歷,更驗證了我的推測——老米不會散打。雖然不會,但憑江湖技巧,他也能把散打班辦下去。老米早年一根扁擔兩個筐,前挑兒子、后挑閨女——如此走的江湖,可想江湖經驗有多深!
散打風行,他找了個口號,用教挨打的辦法招了一批想學又不懂的人,一度散打班還辦得很紅火。
對那個被打得退學的小伙子,我教了他一個技巧:當對方猛沖過來時,你的腿就用上了,讓他過來,一抬腿蹬出去,能給對方重擊。
小伙子跟我學了半年。他學別的一般,學這個特別靈。半年后,他找到老米班上那些打他的老學員,把他們都打敗了,說:“我沒學挨打,我學的是打人!”
一下揚眉吐氣了。
我教他這一腳,有意識訓練,抬腿就是這個,你要老想打人一個熊貓眼,之后準是。這一腳在八卦掌叫蹬腳,在大成拳叫穿心腳。其實各家的東西,都有相通之理,其中復雜深奧的,可能你在實戰(zhàn)時還用不上。練得好,永遠不如用得好。
師父鼓勵我們廣學博采,我自己更是好學。我總覺得別人有好處,既然認為好,就不要顧臉面了,去請教吧。我是什么人都接觸,誰的場子都去觀摩,我站在場外,不留聲色,別人以為我只是個觀眾。
人沒防備心時,就容易露東西,我看得仔細,露一點,我就學到一點。不但練武術的,我是連硬氣功、雜技的場子都看,看了扔下個塊兒八毛的。
一次,在翠微路上遇到個賣藝的,他把幾個小碗扣在地上,在碗底上走,自稱是輕功,練完了,拿起碗向圍觀的人要錢。我那時的一身打扮,看著就是個練武術的,他發(fā)現了我,就叫:“師兄,你來了!”然后向別人宣布:“這是我的同門師兄弟,今天特意來給我捧場子!”
我還奇怪呢,我不認識他啊。這是走江湖的技巧,見我是練武的,怕我砸他的場子,說我是他師兄,我就不好意思砸了。他表演的時候,還拿我做話題,跟觀眾說了好多話,表演完了,他先沖我要錢,既然是師兄,就不能給少了,我給了五塊。
他大喊:“師兄給錢了!”去找別人要,別人也不好意思不給,紛紛掏錢。對這個賣藝的,我每次回想,自己都樂,覺得他反應真快。
看到別人的掌能切磚,師父說:“你趕上了,也能切?!壁s上,指的是通過反復練習,找到角度和發(fā)力的巧勁。我四處撿磚頭練,一次切開了,日后就都能切開了。
我練功不惜力,為了練抗打能力,我先用竹板抽自己,痛得不能忍受,就給竹板包上了布,練多了,去掉布,也不痛了。后來我用木棍、用鐵棍打自己,頭一磕,鐵棍就斷了。一是鐵棍得是生鐵,生鐵脆;二是得天天練,不練,找不準那個巧勁。
我還練過用鐵絲綁在脖子上,脖子一繃,鐵絲就斷了。別人看起來,覺得不可思議,我覺得沒意思,因為有技巧,關鍵在把鐵絲綁在脖子上時,將鐵絲擰住這一下,要擰得鐵絲將將斷。
我覺得這種表演性的技巧沒意思,還是喜歡能實戰(zhàn)的功夫,比如練八卦的托天掌,我就愿意一圈一圈地走下去,走多久我也不煩。托天掌練久了,肩窩會出一個凹點,師父說功夫深的人,肩窩能放上雞蛋。
有人練托天掌走圈,手里會托半塊磚頭,不要小看這半塊磚頭。許多人走不了幾步,就走不下去了。我喜歡練的是這種功夫。
招數這東西,學了也就學了,不練也就沒了。我學過八卦掌那么多招法,慢慢就放棄了,唯一沒放棄的是定勢八掌。這八個式子出功夫,我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時,就轉這八掌,簡簡單單的,卻真能調理人,走幾圈,便覺得氣足了、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