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聞過二叔和姑姑的壯舉，但真正見到他們的時候，祁小祝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低估了他們。

只見他們熟稔地拉著自己的手問長問短，親熱得就像這中間的齟齬、冷漠、怨恨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儼然就是一位慈祥寬厚的長輩。難道人老了，不但記憶力會衰退，臉皮也會變厚嗎？祁小祝打心眼里瞧不起這種人，再加上本來心里就憋著一股怨氣沒發(fā)泄出來，自然無法佯裝出虛假的熱情。而且，卓越既不善忘，也不打算把自己珍貴的涵養(yǎng)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幾乎是粗魯?shù)刈ч_姑姑的手，把祁小祝解救了出來。

回到卓然身邊時，祁小?？吹阶咳灰皇侄酥璞皇滞嬷謾C，冷冷地笑著，像是在看一個笑話。既不響應(yīng)二叔等人的熱情，也不把路封死，玩味的表情帶著一股報復(fù)的快感，看起來特別殘忍。這樣的卓然很陌生。祁小祝不敢看，也不忍看。就好像，一去推敲，這么多年的辛酸就會噴涌而出，有種滅頂?shù)慕^望。

這頓飯吃得很沒有味道。卓越蹺著二郎腿，眼皮沉重得很，一副二世祖的架勢。難得的是，二叔等長輩們居然沒意識到他這種行為很不禮貌。而向來注重口碑的卓然也像是沒看見，半句提醒的話都沒有，只是優(yōu)雅地吃著飯。也因為這樣，此時被迫持中立態(tài)度的祁小祝就成了大家討好的對象。一雙又一雙的筷子翻飛交錯，爭相要給她夾菜。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祁小祝面前的骨碟已經(jīng)滿了，菜上都沾著二叔和姑姑淋漓的口水和澎湃的愛心！

二叔一口大黃牙，一說話口沫橫飛，不知道他那雙筷子沾了多少細(xì)菌，居然就那樣不避諱地從自己嘴里拔出筷子后就給祁小祝夾菜！光是看到這個畫面，祁小祝就一陣反胃。那位不修邊幅的姑姑則特別喜歡舔筷子，然后就頻頻用這雙不知被她舔過多少次的筷子去給祁小祝夾菜。

祁小祝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有點潔癖，很不適應(yīng)這種看似親密的情感交流方式。當(dāng)下就有些犯難。卓越當(dāng)機立斷，一招手叫來了服務(wù)員：“服務(wù)員，換個碟！”

二叔和姑姑非常尷尬，也有些惱怒，當(dāng)下就發(fā)作了：“小寶你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們是不？我是你二叔，我跟你爸流著一樣的血，你不承認(rèn)也得承認(rèn)……”

“哼，你追著我們要錢的時候，怎么不說你跟我爸流著一樣的血？”卓越接得很快也很流利，仿佛已經(jīng)等了很久。

本來還大義凜然的二叔頓時被憋得滿臉通紅：“親兄弟也要明算帳！我得養(yǎng)家糊口，那是窮得沒辦法了，被逼的。你小孩子家家的還挺記仇，這是隨了誰？”

“反正幸虧沒隨你！”

“你……”二叔氣得面目扭曲、言語失調(diào)。

一直在不聲不響吃飯的卓然拈起紙巾抹了抹嘴，悠然地開口了：“小寶，先吃飯吧，菜都涼了。二叔，您是長輩，何必跟他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本以為卓然答應(yīng)見面，就有回旋的余地。直到真見上了，才知道事情不像他們想的那么簡單。卓然從前的敷衍和客氣，只是為了積攢今日羞辱他們的本錢。被她冷冷的眼神盯著，二叔和姑姑渾身不自在，羞愧和惱怒在心里此起彼伏，折騰得他們坐立不寧。唉，早知今日，當(dāng)初絕對不會那么絕情。誰會想到這姐弟倆能出人頭地呢？而且，他們現(xiàn)在有求于人，更是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