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兒子被人打了,而且打得非常嚴重,極有可能喪失勞動能力。肇事者仗著家里有錢,上下打點,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二叔一家只象征性地收到了一點賠償金,連一年的藥費都不夠。這口氣怎么咽得下呢?可二叔只是個普通的漁民,沒錢沒背景,能有什么辦法?后來,二叔聽卓然“無意中”提起來,莫慎行的拜把子兄弟正好能管到這件事。
姑姑的女兒在北京上大學(xué),今年畢業(yè)了。專業(yè)是動漫,很想進卓越上班的那家公司。而且說來湊巧,去應(yīng)聘的時候,正好是卓越給她面試的??蛇@家公司要求很高,女兒被刷下來了。姑姑覺得大家是親戚,卓越可以適當?shù)卣疹櫼幌隆?/p>
二位長輩不謀而合,湊在一塊合計了一下,就推舉二叔給卓然打電話。關(guān)切地說:這邊夏天比北京涼快,要不要來度假啊?卓然客氣地說:這恐怕沒有時間。不過,小寶結(jié)婚了,肯定要回去看看我爸媽,到時候咱們可以見一見。
于是,就有了這次會面??蛇€是讓二叔和姑姑失望了,卓然和卓越根本就沒有幫忙的意思。而且看起來還記著當年的事,態(tài)度很不友善。怎么辦?二叔也不是好打發(fā)的人,眼見求告無效,竟然給卓然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不是人,現(xiàn)在遭到報應(yīng)了。求卓然看在去世的爺爺奶奶的份上,幫幫他。不為別的,就為將來好對老人家有個交待。
卓然也夠狠。穩(wěn)坐如山,連拉都沒拉。末了才皮笑肉不笑地說:“二叔這是干什么?您是長輩,我受不起。不過,我不信那個,沒什么好交待的。再說了,二叔都不怕跟我爸爸沒法交待,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那法院檢察院又不是我們家開的,我確實是有心無力。要不,二叔去北京上訪吧!倒是可以在我們家住。還有姑姑那事,不是小寶不愿意幫忙。他也是打工的,端人家的飯碗,做不了那個主。說句話您別不愛聽,年輕人多摔打摔打沒什么的,開始就給她鋪好路反而不好?!?/p>
說完這些廢話,卓然就借故帶著卓越和祁小祝走了。
祁小祝冷眼看著這一切,明顯覺得自己插不上話。沉默的卓然,氣憤的卓越,呈現(xiàn)出的是一種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狀態(tài)。這個名為故鄉(xiāng)的地方,帶給了他們姐弟倆太多的傷痛??墒?,盡管如此,他們還是無法徹底漠視和割舍。這種又愛又恨的情緒,像是一塊壓在心口的磨盤,沉重,卻擺脫不了。只能在日復(fù)一日的掙扎里,淚水漣漣地消磨著骨肉情感。
沉默了一路,出租車里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祁小祝終于忍不住開口:“姐姐,二叔家那個堂哥挺可憐的,我們,要不幫幫他吧?”
卓然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來,扭頭看著祁小祝,像是有點詫異她這個提議。祁小祝被她盯得不自在,禁不住求助地看向卓越。卓越也在看她,只不過眼里含著笑意。看出祁小祝的不自在,卓越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臉,笑著說:“哎喲,還是我家女王陛下仁慈啊。不過嘛,你不用擔(dān)心,那件事情已經(jīng)在辦了,只是沒告訴他們而已。”
是嗎?祁小祝納悶地看著卓越。那剛才為什么不說?對上卓然的眼神,祁小?;腥淮笪?。他們還是無法釋懷二叔當年的絕情,可是,又無法狠下心來不管,就只能用口頭上的無情無義來發(fā)泄。
卓然平靜地說:“《東京審判》上映的那段時間,我在網(wǎng)上看了一個貼子。里面有一句話我特別喜歡——我們談寬容、談原諒,那只是雪恥之后的優(yōu)雅選項。小祝,你覺得這話不對嗎?我是個俗人,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他們當年做的那些事,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冷,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