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的鬢角

有些兇手蠢得出奇，如果知道他們?nèi)绾蜗褚粋€初出茅廬的新手那樣束手就擒就一清二楚了。人們說其實下意識地，他們希望警察有朝一日來結(jié)束他們逍遙法外的狀態(tài)。你以為??！他們被識破是因為他們愚蠢，而不是因為受到悔恨的折磨或幡然醒悟社會需要抵制他們殺人的沖動。

就說我吧：在我被捕之前，周圍沒有人會把我描繪成一個糊涂、笨拙、遲鈍的人。對我的評價更多是健康而且聰明；是的，我很聰明，盡管，從今往后，我認為自己是最最愚蠢的大笨蛋。

所有這一切都因為我有成熟男人的相貌優(yōu)勢，微微霜染的鬢角！要知道我的鬢角很早就灰白了：當(dāng)時我還不到三十歲。我一點都不自戀，但客觀地看：我有迷人的微笑，高貴的暗藍色眼睛，一口漂亮牙齒，簡言之，一副討喜的長相……而且嗓音帶著熱情，高貴而靈巧的雙手。有點像小偷的手--只是我不會以扒竊錢包為樂，我的目標(biāo)更加高遠。

我一直都是以誘惑上了一定年紀(jì)的女人并把她們的錢財卷走為生。

我是怎么干的呢？

我并沒有貪圖得到遺產(chǎn)或壽險。這需要耐心而且還要受到婚姻的束縛。在偵探小說中，我不懷疑這是理想的程序，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相信我，最好還是滿足于順手牽羊這樣方便到手的好處。有些女人簡直是瘋了，有一天忽然不相信銀行了，在像我這樣的男性的慫恿下竟然要把錢財都存放在家里！不過這種選擇把現(xiàn)金放在家里的幾率并不是很大。

處于弱勢的女性還有很多東西要學(xué)。對我們這些男人而言，把自己變成一個教育者是多么有趣的游戲啊！

我玩這一令人興奮的游戲常常很成功。多數(shù)時間都沒有使用暴力（我的受害人從來都沒有上訴過，或許是怕被人笑話）；有時候，相反（有幾次我都很害怕），我的行為……就是犯罪，人們肯定會這么說。

還是說得更清楚些吧：幾乎是身不由己，我不得不四次被迫扮演卑鄙的殺人犯的角色。

我不會展開來細說那些值得商榷的情形。難免會出錯、張冠李戴。

我不想再去想……不想。

而且--我常常對自己說--，我?guī)缀鯊膩頉]有借助那些可怕的方法去發(fā)財致富。

是的：我挑逗女人，和她睡覺，和她結(jié)婚（事實上是假裝要和她結(jié)婚），用的都是假名。我搜羅錢財，或是珠寶和繪畫--我還是挺有眼光的，這可不是吹牛。然后我換一個地區(qū)繼續(xù)。甚至在法國這樣的小國家，也很容易從一個城市消失，然后在另一個稍東、稍西或稍南一點的地方明目張膽地過日子--而且都用不著改頭換面……如果得改頭換面那就真是可惜了，因為我的長相，我覺得還是很沾光的。

這個我是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

說真的，我是不是應(yīng)該特別說一說我鉛藍色的眼睛、霜染的鬢角、漂亮的牙齒、迷人的笑容，靈巧的雙手？

一個不再是很年輕的男人，不喝酒，身材保持得很好，清瘦，對女人柔情似水又幽默風(fēng)趣：這么少見的藝術(shù)品，相信我的經(jīng)驗，很討喜。

這也很討攝影師的喜歡。

而我就是在這一點上暴露了我的愚蠢。

為了掙到……什么？幾個不值一提的小錢！我答應(yīng)給一些廣告公司拍照。我當(dāng)模特兒，就像人們說的，為一些郵購商品目錄和專門給老年人看的雜志。你知道：就是那些所謂的長輩！我也不怕可笑，吹噓輕松椅的功效，神奇的背帶，富含24種維他命的補藥。

我因此完蛋了。三年來我和我最后的一位妻子過著平靜的日子--實際上，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是第一位。一位富有、精明、慷慨大方的女人，我不是她的財產(chǎn)繼承人（她有三個女兒，我們的婚姻是建立在夫妻財產(chǎn)分開的基礎(chǔ)上的），我愛她。三年美好的相處，沒有任何金錢的覬覦。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金盆洗手了。再也不想去別處看看了。而現(xiàn)在為了三歐元六分錢，我毀了一切！

這就是我的悲?。涸谝恢軆?nèi)，人們可以看到我溫柔地撫摸一個和我年紀(jì)相仿的女人的頸部，她和我一起坐在桌前，在一棵鮮花盛開的蘋果樹下，一個拾掇得過于完美的花園，圍著一群已經(jīng)成年而且看上去很穩(wěn)重的子女；然后在另一個女人的懷中，更年輕，品味一次集體去地中海游船旅行的美妙。

這一切，都是廣告，無非就是讓一本甚至都不算時尚的雜志冷冰冰的畫面變得生動有趣一點。

總結(jié)一下情況，或者說展開來說一下：第10頁，穿著五顏六色襯衫的六十多歲男人的憨笑，花白的頭發(fā)（不再只是雙鬢），我站在一個專業(yè)模特兒身邊，為了某個葬禮協(xié)議……其他廣告：20頁，我展示我自己，給一艘游船招攬顧客，在這艘船上人們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時打橋牌，身邊貼著一個女人，同樣也被認為是我的妻子，不過看上去比我年輕三十歲。事實上，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是一位沒有工作的演員，我現(xiàn)在記起來了，她有大蒜味。

頁碼的湊巧而已！不過這看起來挺奇怪的，這個家伙每換一頁就換一種生活，甚至拍廣告也是。如果我只是對某一品牌的酸奶或是某種假牙的革新膠水情有獨鐘的話，我或許就不會被人注意到了。

可惜……

一個退休警察，訂了這份愚蠢的雜志，想象了整部電影劇情。他認出了我（但是警察局里我的照片跟我并不是很像：我看過，那些照片可不怎么討人喜歡）。他去找了他的老同事，他們盤根究底找到了我，等等。你能想到之后發(fā)生的事。

明天--主管今天早上通知我--，一組電視臺的人要來參觀監(jiān)獄。他們需要一個像我這樣上照的人：不是一個騎摩托車的毛頭小子，不是一個來回兜售的零售商，不是一個不好的街區(qū)的黑幫分子。不是，而需要一個像我這個年齡的男子，長相好，笑容迷人，霜染鬢角，花白頭發(fā)……真正親身經(jīng)歷過的白領(lǐng)殺手那一類。

我同意他們拍我。我有啥風(fēng)險可冒……？

我都已經(jīng)被捕入獄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