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矛落到雪地上,馬馱著無頭的尸體仍向前狂奔,沖倒了活人,踩著尸體,直到二百多步之外,尸體才從馬鞍上翻滾下來,一只腳還掛著馬鐙,讓馬拖著它直向遠方而去。
即使是在戰(zhàn)場上,那駭人的情景仍舊使周圍的人不禁驚呼起來。鮮血噴濺到阿爾伯特身上,浸透了他左臂的鎧甲和衣袖。他轉過身來,朝自己的哥哥微微一笑,他的雙眼之中仍充溢著猛獸一般的殺氣,神情因此格外詭異而又恐怖。剎那間,他的形容變得完全陌生了。
那獸性的目光,馬克西米利安見到過,當狩獵時追至密林深處,獵物黑森林騎士不見了,一只黑灰色毛皮的狼蹲踞在大樹腳下,仿佛正在那里刻意地等著他。狼一動不動,雙眼凝視著他,眼睛里就閃爍著那難以形容的冷酷而又陰森的笑。
馬克西米利安全身不由得掠過一陣寒栗。
只一瞬,阿爾伯特的目光就離開了自己哥哥的臉。
"來呀,勃艮第的諸位朋友。"
他斜睨著四周的勃艮第士兵。勃艮第人望著他,禁不住恐懼地朝后退,退到數尋之外阿爾伯特的武器威脅不到的地方,搭起了弓箭。
見到這種情形,馬克西米利安焦急地朝阿爾伯特喊道:
"別再跟他們糾纏,立刻率領士兵突圍!"
"你呢?"
馬克西米利安并不回答,再次沖入敵人之中。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敵軍的刀劍劃破,露出里面的鎖子甲。就連甲胄也已破損,他的腿和肋下又受了幾處傷,還好,都是比較輕的皮外傷。白馬菲利克斯也受了傷,但這匹戰(zhàn)馬很機靈,它自己躲開了許多致命的偷襲。
"哥哥!"
馬克西米利安那邊一個字也不回答。
此刻,大家都明白馬克西米利安已經紅了眼,決意要戰(zhàn)死在疆場上。
佩特焦急地勸道:
"主公,您不能這樣白白死去,死在這些殘暴的家伙手里!"
"您不該就此絕望!您要帶領我們去給死者,給小博伊岑堡,給施魯布特男爵,給成千上萬個士瓦本臣民復仇!"
施蒂希男爵的話比任何人的都有效,深深地觸動了馬克西米利安。
這個時候,周圍響起一片狂野的叫喊,剛剛有些潰散的勃艮第人再度向他們聚攏過來。剛才那一刻,勃艮第國王對他的士兵又許下了數額更為刺激的重金。
"都往上沖!一定要活捉士瓦本伯爵!"
"抓住士瓦本伯爵和他弟弟,國王有重賞!"
他們還特意大聲地,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抓獲他們之后,將怎樣侮辱他們,怎樣用他們的痛苦來取樂。這些,都是他們的國王一向默許的獎賞。
馬克西米利安面對著摩拳擦掌的敵兵,聽著一片野獸般興奮激動的吶第一部純血王子喊,再次感到了巨大的恐懼。他不害怕死亡,但受辱卻是他根本無法忍受的。面對屈辱,他只能以一死作為唯一的抵抗。而自盡,在他看來卻無異于最怯懦、最卑賤的行為。
他在這些想法中猶豫著,由于無法決斷,在勃艮第一方那些讓人不寒而栗而又令人感到恥辱和憤恨的叫喊中,他狠命咬著下唇,不知不覺地已將嘴唇咬破了。
阿爾伯特也聽到了那些叫喊,他一邊發(fā)瘋般地揮劍又刺又砍,一邊粗野地高聲怒罵:"上來,婊子養(yǎng)的混蛋,我現在就送你們到地獄去歡慶!"
他幾乎一劍一個地砍殺著,動作快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仿佛那些人都只是呆立著的木樁和牲畜,在靜等著他來殺一樣。他的眼睛里全是兇狠的殺氣。勃艮第人被這個魔鬼一般的王弟嚇得連連后退,沒有一個再敢接近他的身前。
阿爾伯特趁機策馬一躍,跨過了勃艮第人,來到馬克西米利安跟前,對圍著他的勃艮第人揮劍再殺,幾個來回,就有三四個敵兵倒下。他暫時將敵人嚇退,士瓦本的士兵也跟著圍過來,保護他們。在這個拼死奪來的喘息之機,他抓住馬克西米利安坐騎的韁繩,粗魯地喝道:
"走?。∧氵€想殺到勃艮第國王跟前?好啊,你盡管殺吧,等吧,等這些畜牲捉住你,挖出你的眼睛,砸斷四肢,讓他們爭著喝你的血,你瞧,他們腰間掛著的銅杯就是干這個的,喝王子的血,就不必再害怕大麻風!啊,對了,你是要死在這里的,很好,死在這兒,那尸首也能讓他們玩出你想不到的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