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絕望主婦
現(xiàn)在,我像小時候一樣看到不到自己的前途。原來我的世界只是建在一片脆弱的地基之上,只要輕輕一推,就會摧枯拉朽般地倒掉。
夜深了,大浩還沒有回家。
我坐在沙發(fā)上想象自己離婚后的情景。我看到自己和大浩離婚后,一無所獲,一無所有,大冬天,我一個人在雪地里蹣跚而行,一副饑寒交迫的樣子。沒有大浩,我就再也不可能有出路,將永遠(yuǎn)生活在壓抑中,永遠(yuǎn)生活在社會的底層,被世人歧視,為貧窮所苦。
我不能沒有大浩。
我打電話去大浩的公司,沒人接。他不在公司加班,他去哪了?他肯定跟那個第三者呆在一起。我強(qiáng)忍著眼淚,想象著,他們此時此刻正躺在一張大床上,那一定是一個非常年輕妖媚的女子,有著象牙白的肌膚,還有一雙秋水一樣澄碧清亮的眼睛。她的腰是纖細(xì)的,大浩摟著她的腰,親她的眼睛、唇,很快就埋首在她的胸口……我像寫小說似的,把這些細(xì)節(jié)一行一行地拼湊起來,仿佛自己就在現(xiàn)場一樣。
我的想象像一個陷阱,我掉了進(jìn)去,里面陰風(fēng)陣陣。我忍不住渾身發(fā)冷,氣也喘不勻。我打大浩的手機(jī),通了,我問道:“這么晚了,為什么還不回家?”他說:“我不想回家?!蔽覇枺骸澳阍谀??”他說:“你管不著?!蔽艺f:“我是你老婆,我有權(quán)知道你去了哪?!彼陔娫捓镎埱蟮溃骸俺趿?,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和那個家,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我氣得說不出話,默默地掛斷電話,一顆心揪得生疼。
我覺得自己孤獨(dú)至極,寂寞至極,支離破碎,寒意森森。我打開電視,一個女主持人正在采訪一位男富豪,那女主持人姿色出眾,穿著素雅,那雙充滿學(xué)識的眼睛里還飽含了嫵媚,那個男富豪認(rèn)認(rèn)真真地回答她的所有問題。我想如果大浩的那個第三者跟這個女主持人一樣是個一臉學(xué)問一身優(yōu)雅一腦袋智慧的女人,我根本就沒辦法戰(zhàn)勝她。
我關(guān)掉電視,心情更惡劣,陷入了泥沼似的憂傷之中。我從臥室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陽臺,再從陽臺走到客廳,我無所適從。我倒了滿滿一杯紅葡萄酒喝了下去。胃立刻像一團(tuán)火一樣燒著了,抽著痛。
大浩一夜末歸。我一夜末眠。
終于熬到天亮,我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
早晨起來,我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蒼老了許多,眼神愣愣的,面孔是那樣的陰郁、孤寂、寡淡、驚惶,額頭上雨后春筍般地冒出了幾粒紅色的暗瘡,嘴唇蒼白、干癟、無力。前幾年的精心保養(yǎng)護(hù)理,一夜之間全都?xì)Я恕?/p>
房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我想肯定是大浩回來了。門推開,回來的卻是女兒自在。
自在在一所寄宿制貴族學(xué)校念初二,只有周六周日才回家,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她還長得很漂亮,才十四歲,個子已經(jīng)有一米六,極細(xì)膩的臉蛋有著瓷器般的光澤,黑白分明的眼睛上氤氳著一層淡淡的幽藍(lán),嘴的輪廓顯得嬌小而惹人憐愛。這樣的女兒,是我這個母親的驕傲。
“你怎么了,媽媽?”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像沒事一樣,問道:“你不是在上課嗎?怎么回家了?”
“我偷偷從學(xué)校里溜出來的,想告訴你一件事?!?/p>
“什么事?”
她低頭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頭,咬咬嘴唇,艱難地說道:“爸爸有外遇?!?/p>
我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洶涌而出。自在慢慢地走過來,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幫我擦淚,她的手涼涼的,像幾條小蟲子似的趴在我臉上。
“你是怎么知道爸爸有外遇的?”
“上個星期天,我和呂麗去少年宮學(xué)跳舞。下課后,我們?nèi)ド徎ㄉ焦珗@玩。我們玩捉迷藏,我希望躲在一個呂麗找不到的地方,我穿過一叢荔枝樹,又穿過一叢荔枝樹,然后我一抬頭,就看到爸爸跟一個阿姨躲在樹叢里擁抱接吻。”
“那個阿姨是誰?”我抓住她的肩膀,急迫地問道。
“我沒看清楚,她背對著我,頭埋在爸爸的懷里,我只看到她有一頭濃密的黑發(fā),燙成大波浪狀。不過當(dāng)我看到爸爸時,爸爸也看到了我。我害怕極了,扭頭就跑開了。我跑了很遠(yuǎn),心還嘭嘭地跳得七上八下。后來爸爸追了過來,爸爸說,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會明白,要我不要告訴你。第二天,爸爸給了我買了《哈里.波特》全集,我知道他是想收賣我?!?/p>
“你被他收賣了,所以沒有告訴我?!焙鋈挥幸还刹豢啥糁频谋в苛松蟻恚瓉硭麄兏概畟z聯(lián)合起來欺騙我。
“不是這樣的,媽媽,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是怕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shí)。你和爸爸的婚姻看起來那么完美,那么無懈可擊,而且你又一直被大家公認(rèn)是婚姻經(jīng)營的高手,我怕你經(jīng)受不起這個打擊。其實(shí),我每天都在掙扎,很痛苦,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事告訴你。今天早晨,我決定還是回家一趟,親自告訴你這事。”
我坐在她旁邊,雙手緩慢地?fù)嵘纤募?,感覺到她在顫抖。她跟我一樣害怕這個家散了。
“媽媽,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是啊,接下來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我也不知道。
“媽媽,你和爸爸會離婚嗎?”
我拍了拍她的頭,說:“你先去上課,讓媽媽好好想一想。”
她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了。
房子里安靜極了,連窗外的風(fēng)聲都沒有了。也許風(fēng)也跟我一樣已經(jīng)疲憊無力,走投無路。
那個女人是誰?自在說她的頭發(fā)是燙成大波浪狀的。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啊,她不動聲色、輕而易舉就能搶走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