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榮生(賭博)總公司也在討論“做千”。李鏡泉及另三個來自澳門的攤館總管,都主張“做千”。番攤的“做千”手法有多種,常見的一種是用一種特殊的攤子,以兩枚錢幣粘合成一個攤子。數(shù)攤時,攤官必須在還有十幾二十個攤子時就能確認(rèn)最后的余數(shù),若押二門的賭注大,開二莊家便會虧,那么攤官在數(shù)攤時,“媒子”在一旁起哄,轉(zhuǎn)移賭客的注意力,攤官一邊撥動,一邊敲打,把粘合的攤子一敲為二,結(jié)果就會開三,令單買二門的賭客輸錢。李鏡泉在澳門曾玩這種把戲,輕車熟路,現(xiàn)在反正要關(guān)門大吉,可趁機(jī)斬賭客一把,好多分紅利回澳門。
霍芝庭的三位師爺,陳文甫贊成“做千”,吳鑄云竭力反對,吳苑卿沒有表態(tài)。他們爭論不休,最后等十叔起來拍板?;糁ネブ凰?個小時,禁賭的非常時刻,他總覺睡不安穩(wěn)。在辦房會議室,霍芝庭聽眾人陳述,他靜默一瞬問道:
“現(xiàn)在禁番攤,以后就開不成番攤了?”
霍芝庭一句話,否定了“做千”??磥硭麤Q不會圖一時之利,而壞了開賭的信譽(yù)。眾人散去,霍芝庭單獨留下吳苑卿,問他緣何不表態(tài),去過將軍府沒有?
吳苑卿一位師范同窗,在陳炯明的粵軍司令部做書記官。吳苑卿談他去與同窗晤面的情形,說出一個令十叔感興趣的機(jī)密:
陳炯明討厭拒賭會!
從本月初起,陳炯明出任省長兼粵軍總司令。此時,粵軍還在與潰逃的桂軍交火;部分縣城給逐桂的民軍占領(lǐng),無法無天;全省各地的行政及軍事長官需要任命,各縣架構(gòu)需要重建;粵軍或在粵東與桂軍作戰(zhàn),或移防長駐新的轄區(qū),軍費開支比囤兵時激增,急待籌餉補(bǔ)充。此外,孫中山回到廣州,與中華民國(廣州)軍政府的關(guān)系該如何處理等等軍機(jī)政務(wù),全得由陳炯明一人決策決斷。
可這段時期,各地各界拒賭會代表,川流不息來到將軍府或省公署請愿,有的代表尚能體恤日理萬機(jī)的陳將軍,可許多代表為顯禁賭決心,不見到陳將軍發(fā)誓不離開府邸署院。陳炯明煩不勝煩,絕大部分情況是避而不見,或罵拒賭會的學(xué)生仔吃飽了撐得難過,說本人在前清做議員時就堅決禁賭,他們還信不過我?有一次,陳炯明等拒賭會代表走后,馬上把他們贈送的拒賭襟章棄之于地。
霍芝庭聽后心中大悅,遂生一計,心想在陳炯明手中反正開不成賭,本人才不理會你有何種想法,或許,你得高興才對!
據(jù)粵軍司令部暨省公署禁賭令,全省的一切賭館票廠限于11月30日下午10時(晚10時)前關(guān)閉。越臨近大限,全省的賭博潮越是瘋狂,無論賭商賭徒都得充分利用最后的幾天,狂賭猛博。往常的攤館,日間門前冷落,如今日間亦車馬不斷、人流不息。落黑后,攤館更是人山人海、囂聲陣陣。
陳將軍奉行軍法禁賭,因此,未有哪間賭館敢令工作人員佩戴拒賭襟章上崗,害怕第二次上“黑名單”。
然而,先前未做出頭鳥的霍芝庭,不惜把頭伸到陳將軍的槍口上--到30日大限將近時,下令四大攤館的所有工作人員,一律佩戴拒賭會的襟章。
廣州賭界頓時嘩然,連傍晚時來此等候執(zhí)行封門的軍警,亦目瞪口呆!
是夜封門后,霍芝庭帶心腹去大寨消夜。凌晨時回榮生的辦房抽大煙,同心腹商量善后事情。天大亮?xí)r,一輛黑色的包車停在榮生公司樓下,下來兩個軍官,把霍芝庭帶去將軍府。消息立即在東堤傳開,都說高佬裘此去兇多吉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禁賭的前一刻,叫員工佩戴拒賭襟章,明擺著朝陳將軍臉上摔狗屎!
霍芝庭在大客廳見到陳將軍,陳炯明臉色鐵青、目光若劍?;糁ネヂ爡窃非涿枥L過陳炯明,說他不嫖不賭、尚武寡欲、不茍言笑?;糁ネヒ延行睦頊?zhǔn)備,尚能保持鎮(zhèn)定,微笑著向陳將軍請安。
陳炯明用眼角睨他一眼,冷颼颼說:“你就是大名赫赫的霍芝庭?你知罪否?”
霍芝庭道:“鄙人正是,卻不知何罪?望陳將軍指點。”
陳炯明把一枚拒賭襟章扔到霍芝庭面前,霍芝庭笑了起來,說道:“原來陳將軍為這事生氣?我本想我為陳將軍禁賭捧場,陳將軍應(yīng)高興才對。陳將軍是知道的,拒賭會年年弄得鬧哄哄,什么時候禁賭禁成了?現(xiàn)在陳將軍一道命令,全省大小賭博一夜間全部禁絕,民眾拍手稱快,賭商膽戰(zhàn)心驚,亦包括鼠輩霍氏。此番禁賭大獲成功,是拒賭會襟章神效,還是陳將軍軍法禁賭之功勛呢?”
不茍言笑的陳炯明露出一絲笑容,向霍芝庭講了一番禁賭之大義,鼓勵他改做正途生意,在賭商中做出榜樣?!耙院笊馍系氖掠泻卫щy,本人定會秉公關(guān)照!”
約半個小時,霍芝庭慢慢走出將軍府,眼前仍閃現(xiàn)禁賭包公陳炯明的兇煞相,雙膝發(fā)軟,竟冷汗浹背!
當(dāng)晚,霍芝庭便隨李鏡泉逃往澳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