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攪著咖啡,沒有回話,也許這樣對別人是有效的,可是我會想到沫沫,覺得她就像我洗肖逸衣服時,雙手浸在滿是白白泡沫盆里的感覺,那衣服便代表著肖逸,我沒辦法在不洗干凈的情況下,便拿出來沖水,所以我還必須在泡沫里掙扎。
如他所愿,我滿腦子都是泡沫。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驚嚇了一跳,小勺掉在地上,同時我發(fā)現(xiàn)鄰座不少人回頭看我們。待服務(wù)員重新替我換過之后,他才道:“你剛才一直在發(fā)抖,吵到別人了。”“我沒有聽到。”他蹙起眉,癱坐回椅子,看著我若有所思。我又拿起小勺,剛碰到杯沿,便輕輕作響,而后越來越劇烈。“這種情況多久了?”
我搖搖頭,用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突然道:“我決定送小司到心理室?!?
我愣了一下,感慨地笑了,看來他也突破了自己的一關(guān)。
他點了根煙,這時外面飄起了細(xì)雨,有些打在落地玻璃上,麗晶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這細(xì)雨只聞其形,不見其聲,感覺更美了。
“前幾次,我想你幫忙,和他一起去,否則面對陌生人,他會不適應(yīng)?!?
我說好,嘮叨了幾句,還是問起了他前妻的事情。
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吐著煙霧,看神情,那段過縱然深刻,留下的卻是傷痛居多,我沒有想到,林太太竟然是酒吧歌女出身。
“她其實很有天賦,那時在煙蒙,頗受歡迎,因為她只翻唱三四十年代經(jīng)典老歌,沒多久,便被新興的歌女所代替。那幾年正是離陽市發(fā)展迅猛的時候,整個城市都很浮躁,我的事業(yè)也是從那時起步,經(jīng)常要和客戶到這些風(fēng)月場所。那天,我們都醉倒在酒吧,想不起大概是什么時候,朦朦朧朧的,聽到她的歌,那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否則輪不到她唱。”
在煙霧中,我能感覺或是看到,他眼角流露出的舊日情懷,那一幕,我想他這一輩子應(yīng)該都不會忘。我能體會,一個正在商場拼搏掙扎、苦苦浮沉的青年才俊,在酒精的作用下,看到那有些頹廢、有些深蘊氣質(zhì)的林太太時的心情也許林太太在唱歌時是落寞的,是無依的,也許她還在默默地淌著淚,抑或是帶著生活的一絲凄苦,這些林放沒有跟我說,但我便這么自然地想到了,于是,我便又有些理解起他們這段婚姻來。
“你是個很念舊的人?!?
他笑了一下,吁出最后一口煙霧,便將煙頭掐滅。我的鼻尖拂過些許煙草的淡淡的味道,我仔細(xì)看那煙盒,他率先拿起來,笑道:“跟女士見面,我一向抽油量很低的煙,我請朋友特別做的,幾乎沒有影響?!?
“這包送給我吧?!?
他微微挑眉。我點了點頭,順手接了過來。
“我們的戀愛自然遇到阻礙,但你知道,感情來時,如同破堤的洪水,外界一切的呼聲,不過是讓水漲得更歡。”
我笑道:“如果給你們空間,給你們自由,其實,也不過爾爾。”
他微微有些不悅,我知道任何人也不愿意別人這么評論他的感情,于是只低頭看已經(jīng)冷卻的咖啡,黑青色的,很冷很灰暗的感覺。
“也許你說得對?!彼滞蝗恍Φ?,“男人往往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尤其是一個成功的男人。”
他臉笑得很開,但眼里卻不是那種空洞單純的笑,我望了進(jìn)去,卻看不到底。
回程的路上,我在想林放話里的意思,是不是我應(yīng)該放開手讓肖逸與沫沫去愛,又是不是其實肖逸早已經(jīng)明白自己所要,但又不愿意承認(rèn)那段青澀愛情的錯誤。我掏出兜里的名片“惠蘭心理咨詢所蘇遙”很單調(diào)的一張卡片,沒有任何色彩,字是黑色的,版面很干凈。我想這個蘇遙一定是個蕙質(zhì)蘭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