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經(jīng)科出來,我到了四樓的腦外科,站在肖逸門外,看到他正坐在靠窗的辦公桌前寫著什么,一會兒又坐直來,轉(zhuǎn)了椅的方向,看外面的風景。從我這邊看去,便只有一個大大的椅背,將他整個人都攔住,我突然間覺得,我便像一個無形的鐵籠,將他困在當中,他也許是想飛的。
桌面電話突然響起,我與他同時轉(zhuǎn)過身,我下了樓,開車回家時,繞著西湖轉(zhuǎn)了幾圈,考慮要不要回去看沫沫。爸爸打了好幾次電話給我,我勉強地推拒了好幾次,作為姐姐,我不能只拋下一個丈夫給她,自己卻不管不問。
我將車靠湖停著,拿出林放的煙,準備抽,肖爸爸給我電話,他爽朗的笑聲似乎要震破我的耳膜,問我插畫配得如何。
“爸爸,很抱歉,我無法完成這期的工作。”
他說得很有誠意,說特地去看過校刊,很符合他要求,勸我不要放棄。
我的人生從來都不是童話,但也不至于太殘酷,它介于中間,但如今,天平已經(jīng)傾斜,童話與墮落不過是一步之差。
肖爸爸說肖邦這次雖然不走了,但忙著酒吧的事情,太過于癡迷,最近都不歸了?!坝锌盏脑挘瑏砑依镒?,肖伯母很喜歡你,她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過來跟她一起畫畫?!?
我應了聲好,他又問我最近肖逸如何。
我說還是老樣子,突然沖口問道:“爸爸,媽媽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問,突然寂了聲,我以為他會掛電話。
“是個賢惠的女人,像你一樣,讓人完全找不到缺點?!?
“不,爸爸,這是你現(xiàn)在的想法?!比藢^去辜負過的人總是非常寬容,這其實也不過是為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自私地找些愧疚的理由,這又有什么必要呢。肖媽媽若是在世,她一定不希望肖爸爸這樣想,如若給一個理由,不完美的理由,也許才是仁慈。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那時我滿腔抱負,體內(nèi)滿是熱血沸騰,我像一只久待的老虎,想要在野林里四處亂竄,抓不到動物,對著空曠的林子吼幾聲也可以,那時不知道是怎么了,滿身的勁。”如果肖媽媽知道自己養(yǎng)的其實是一只小老虎,她還會不會當良家的貓來對待,來付出。小時候,老虎和貓原本便長得像。
“是不是像沉寂很久的火山一樣。”
“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想要澆滅黑土地的那種躁狂!”我笑了,也許他直
到現(xiàn)在,也沒有熄滅他的火焰。他問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說沒有,只是想知道已逝婆婆的舊事。我終于點了根煙,煙灰不斷地抖落在我身上,我想到林太太在我面前肆意抽煙
的模樣,紅紅的煙頭映照著鮮紅如血的指甲,還有那艷麗的紅唇。她真的很合適吸煙,那天她微微仰著頭,瞇著眼,吁出一口煙霧,是在肺部兜了一圈的那種,有種腐蝕的味道,煙霧也不像我吹出的這般濃,這般毫無規(guī)律。
很少見一個女人,適合在生活中化濃妝,她便是其中的一個。她的眉毛很細,拖得很長,微微有些下壓的感覺,很復古,很獨特,她就像是
舊油畫里走出的女人,很有味道的一個女人。林放打電話給我,說約了下午兩點去惠蘭心理咨詢。我終于找到理由不去看沫沫,我說由我去接小司。時間還早,便在十四中的附
近,找了咖啡屋等待。沫沫又將飯給打掉了,沫沫又拔掉輸液的針頭,沫沫又穿著睡衣跑到門口吹風,肖逸才可以哄她進去,沫沫又用煙頭燙自己……“媽媽,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說這些?!蔽疑踔梁ε码娫掆徛暋N乙嗪ε略俾牎澳边@兩個字。我覺得我成了一個巫婆,我成了一個劊子手,沫沫身上的肉是被我一點一點給削下來的。早知道如此,我寧愿不要知道真相,隨他們?nèi)?。揭開那層神秘的白紗,我是失敗的另一方。我不敢去看沫沫,也不敢面對爸爸媽媽,我?guī)缀跄軓乃麄兊穆曇舾杏X到蒼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