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這才慢慢吐露心事,說:"一個親生的閨女,她生活能力又不強,給她套房子讓她以后生活容易點。在何晶身上,從她上大學到去美國念書,里里外外我們也花出去六七十萬了,一碗水要端平吧。你姐姐辛辛苦苦,也是掙薪水,我也是,本來錢不多,家里生活一直也算節(jié)儉,前幾年炒股賺了一筆,陸續(xù)置了點房產,現在房產漲了,看似有兩個錢了,但都是基本生活所必需的?,F在手里還有兩個錢,還有何沖啊……"
郁華清也重重嘆氣,"這樣吧,把房子過戶到何琳名下,得快點,好歹也是婚前財產啊,不至于將來出現什么變故被分走一半。這年頭,誰又能保證得了誰?先小人后君子沒虧吃。"可能勾起了自己一大把年紀婚變的傷心事吧,口氣有點惡狠狠的。"不過這樣也算幫他們大忙了,畢了業(yè)剛工作就沒有房貸壓力,找個仗義的岳父岳母比有個有本事的親爹還有紅利!對了,你們擺酒干嗎?爭著搶著花錢?。客鮽髦臼鞘^縫里蹦出來的沒有父母--沒有爹也沒有媽嗎?"
她姐姐姐夫嘆了口氣,"一個農村婦女,養(yǎng)大五個孩子,有兩個考上大學--她還有什么錢??!"
"所以你和我姐就理直氣壯地倒貼--上趕著嫁吧!"
郁華明回頭看著伶牙俐齒、有理沒理都不饒人的妹妹,"何琳就選中了這樣的人家,我們有什么辦法?總不能一棒打散了他們重新再找吧?再找一個經濟條件好點的,人品不一定比得上王傳志。我和中天對傳志還是比較滿意的:老實,本分,可靠,人聰明,有上進心。咱們這邊擺酒,主要是為何琳,這孩子愛臭美,有攀比心,你養(yǎng)了她好幾年你還不了解她那小心眼小脾氣?多花幾個就多花了,女兒高興也就行了,別因為這事扯破了臉,讓何琳對我們有怨恨。"
"臭丫頭,現在都胳膊往外拐了!"罵完后,郁華清也理解姐姐了。郁華明結婚生子都很晚,一直在學校里念書。這一代人啊,年輕時被耽誤了,中年后才拼命彌補,大學念完都近三十了,碩士博士三十好幾才讀的,那時的辛苦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到年齡了還不敢生孩子,生了養(yǎng)不起,也沒功夫養(yǎng),所以何琳何沖,主要是何琳,從小都是郁華清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這也是郁華清在姐姐家很有地位的真實原因。郁華明心里愧疚,后來經濟條件越好愧疚越大,這也是何琳出嫁她執(zhí)意大手筆陪嫁樓的主要原因。
老何是個思想極富彈性的人,性情溫和,不與人爭執(zhí),大事都以老婆的意見為主,何況又事關自己的愛女,基本還是贊成的。
與姐姐簡約剛直的性情不同,郁華清難咽下這口氣,怎么說何琳也算自己的半個女兒,這樣倒貼,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當天下午她就風風火火跑到酒店去質問王傳志的家人。酒店里的人說退房了,去了哪里不知道,這個郁悶。
王傳志的家人呢?原來老太太仰慕天安門和毛主席,一大早就讓二兒子送過去,她和大兒子不認路,還轉向。到了,王傳志交代了大哥一番,就去上班了。
老太太對著天安門城樓上毛主席的照片端詳了好半天,在前面的護城河邊也看了好久,然后到大廣場上溜達了一會兒,最后坐在歷史博物館門前的石階上不走了,這個位置既能休息又能對望空曠的廣場和對面富麗堂皇的人民大會堂,當然也能隨時仰慕天安門和毛主席。中午就隨便啃了兩個玉米棒子,娘倆喝了一瓶三塊錢的礦泉水,還嫌貴。直到王傳志下班過去接他們,才吃上晚飯。
晚飯后,老太太還有精力,見街上的行人絲毫沒少,要求去看看未來"兒子家的大房子"。王傳志沒辦法,就打車去北五環(huán)。打車一事還出現了爭執(zhí),老太太開始不上車,嫌花錢,堅持走著去。
"遠著呢,還不走到半夜!"
"俺昨晚睡足了,今晚上又沒大事,走到半夜就半夜,急乎乎的干嗎呀?"
"可我明天要上班啊!"
"你給你哥說說怎么走,俺們自己去,你去睡覺吧。"
"走迷了怎么辦?北京城這么大,我不放心。"
"路上有的是人,俺們身上沒帶幾個錢,有啥不放心?誰家搶個破老媽子干啥?"
好說歹說,拉拉扯扯,那出租司機都要走了,才把老太太哄到車上。
那時租戶已經搬走了,只留下舊家具和一些雜物。
用何琳配給他的鑰匙打開防盜門和木門,撥動開關,雪亮的水晶燈下,別墅空曠而高雅的大廳還是超出了來訪者的想象。這房子外觀普通,尋常的紅磚砌成,三百多平,下面不算儲藏室就有三個大房間,二樓兩個,三樓是不規(guī)則的兩大開間,不能住人;雪白的墻壁上偶爾有個蛛網,淡青色的方石地板,木制樓梯扶手,因為不久前有人住過,所以還散發(fā)著溫馨、素雅甚至有一些溫暖詩意的情調。
"哎唷,這就是俺兒以后的家啊!"老太太看直了眼睛,"兒啊,以后你就住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