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啤酒,只一碟馬蘭頭喝稀粥,清平淡泊,又滋潤皮囊,一啄一飲間,也是人間的至味了。以我的經(jīng)驗,凡涼拌菜,食前放入冰箱略加冷處理,會更加入味,特別是酒宴場傷了脾胃,隔宿的早上,最宜憑此調(diào)養(yǎng)了。袁枚在《隨園食單》中寫道:“馬蘭頭摘取嫩者,醋合筍拌食,油膩后食之,可以醒脾?!?/p>
《蔬食齋隨筆》中引用過一首明代五言古風:“馬蘭不擇地,叢生遍原麓。碧葉綠紫莖,二月春雨足。呼兒競采擷,盈筐更盈掬。微湯涌蟹眼,辛去甘自復(fù)。吳鹽點輕膏,異器共畔熟。物儉人不爭,因得騁所欲。不聞膠西守,飽餐賦杞菊。洵美草木滋,可以廢粱肉?!睆鸟R蘭頭的形態(tài)、生態(tài)、采集、烹飪、滋味、評價乃至詩人的感慨,都描繪得很有情趣,特別是“洵美草木滋,可以廢粱肉”一句,大有代馬蘭頭立言的意味。樂古人吃野菜肯定沒有這么多的講究,古人吃野菜很多時候是為了飽腹。馬蘭頭經(jīng)常得到文人墨客的贊美。袁枚家菜不如野菜香,這是套用了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有人調(diào)侃南京城里打著野蔬招牌的館店之多:“南京人不識寶,一口白米飯,一口草?!背阅伭梭w制內(nèi)頻現(xiàn)弊端的家蔬,再換口味嘗嘗應(yīng)時而生的野菜野“草”,苦澀中見甘美,要的就是那種來自原野的清新香遠。
去年的初夏,陳平原來安徽師范大學講學,我去聽了一下。據(jù)說此前陳平原曾去開封講學游歷,在那里吃了柳絮,這位學者就當場給取了個很浮人心動的名字“月上柳梢頭”。但中原人卻不待見,要知道歷史上他們吃柳絮卻是一點雅興與情思也沒有的,全是因為生存艱辛,才以菜度日。確實,早期的先民食野菜肯定沒有這么多講究,那時野菜多半是用來飽腹療饑的。漢樂府《十五從軍行》里有“舂米持作飯,采葵持作羹”,據(jù)汪曾祺老先生考證,“葵”乃是野莧菜,當年的士卒們就是吃著這粗鄙難咽的野菜去效命疆場。古書上說,禮失求諸野——上流社會禮壞樂崩,道德水平嚴重滑坡,那該怎么辦?就去民間開座談會,尋找古風雅韻以正世道人心。實際上在今天看來,那些峨冠博帶寶馬香車人物,夕夕作樂,朝朝飲宴,肥鮮腴美不離口,不僅吃出了三高的富貴病,更敗壞了社會風氣,所以應(yīng)多去鄉(xiāng)野上走走,去民間訪訪,找?guī)讉€老頭來哼哼唱唱,餐桌上弄點環(huán)保的青草氣息回歸自然……至于到底還有多少人吃不上肉食,當然不在他們考慮之內(n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