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頭和枸杞頭,前者貼地生長,后者則是籬笆上一種小灌木抽出的嫩芽,都可用水焯了同臭干子或香干子一起涼拌,佐酒甚妙。至于野豌豆苗,據(jù)說就是《詩經(jīng)?采薇》中寫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里面的那個“薇”,也叫作翹搖,采回來,稍經(jīng)鹽搓揉兩下,投爆油鍋中急炒,有股子動人的清香味。這可是喂養(yǎng)過伯夷、叔齊的薇呀,許多女子都以它作了養(yǎng)眼的名字呢。
飲木蘭之墜露,餐秋菊之落英;只要無毒,無怪異氣味,一般花花草草、莖莖葉葉都可入口。像南瓜花、廣玉蘭花、蓮花,還有摘除了花蕊的杜鵑花瓣,都可用開水燙過后切碎炒雞蛋,或是裹了面粉油炸了吃,甜津津的很香。氣味稍重一點的,不妨先用水焯一焯,亦可去掉有毒害成份,比如通常所知的鮮金針菜必須經(jīng)沸水汆,就是這道理。另外,在炒野蔬時,噴上一點烈性白酒,既可去除草腥味,又能讓野蔬看起來更加鮮碧。一般說來,果、莖、葉、根只要有一可食,植株其他部分亦可放心食用。像茭白的嫩鞘,老早我就炒食過,沒想到眼下菜市上有現(xiàn)成的整把賣,且給取了個新鮮名字:茭兒菜。還有俗稱“藕腸子”的蓮藕的氣根、野菱和雞頭梗,好生調(diào)理起來,會讓你有水氣氤氳之感,仿佛身在蓮塘菰蒲間。地姜,又叫洋姜,根子上長的塊莖像生姜一樣,也是黃黃的,撕下一層薄薄的皮,里面是白白的肉,咬一口,脆脆的甜甜的,鮮滑無比。至于俗名“豬腳筋”、“小雞蒜”(我至今也沒搞清其學(xué)名)的地下營養(yǎng)根莖,用來做湯,因富含淀粉而滑糯甜潤,不比“吳中莼羹”差多少!
數(shù)年前鬧“非典”時,有食坊做廣告推出魚腥草時尚食療系列菜。魚腥草,因腥氣太烈,又名臭草,葉卵狀心形,初夏開小白花,稻田里最常見的有害雜草,藥性功能殺菌殺病毒,排膿解毒,主治肺熱咳嗽氣急。其入膳,肯定得經(jīng)過某種獨到處理,相信食后果能使人肺腑之內(nèi)有清氣浸潤,鼻息之間有馨香彌散,連眼神里也會生出別樣的淡遠與清亮來。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是古清流雅士的餐飲極致。尋訪野蔬,藥食保健,且吃出一種情調(diào),已成當今飲食文化的主流??诟刮虻溃瑧?yīng)不以迷于正味為是,恭承祖訓(xùn)與暴殄天物一樣早已不夠體面和雅致了。有句老話:三輩子學(xué)穿,五輩子學(xué)吃。想到“食不厭精”和“割不正不食”,覺得圣人孔老先生未免太刻板乏味太書呆子氣了。其實,人間美味,朵頤稱快,抑或不有清心明目、回腸蕩氣之空靈,至于通常所謂齒頰留香、回味不絕那層意思,只是美食的尋常層次上的感受。話說回來,五葷伐性,食家本色,饞咬舌頭餓咬腮,升斗小民未必能吃得來乾隆爺?shù)摹把喔C黃燜狍唇燉石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