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如同回鄉(xiāng)一樣,被烏煙瘴氣的空氣,攪得心神不寧。我?guī)状我フ夷匣臅涙?zhèn)長論個長短,都被父親勸阻。父親勸道:“你以為你是石崗的副市長嗎?天下之大,你憂得過來?”
我一時無語。
難道憂患也有邊界?
原本打算在故鄉(xiāng)待個四五天,驟然間沒了心情。滿眼皆是清明幡子,四處飄散著對亡親的思念。
我思念三十年前雖然貧窮,但沒被污染的故鄉(xiāng)。
沒能進大學深造,或許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我在一篇帖子里曾經(jīng)抱怨。如果我早一點碰上司徒雷登,很有可能因為我與生俱來對漢字研究方面的天賦,而把我錄進燕京大學。然而,抱怨又有什么用呢?現(xiàn)實是最缺乏同情心的,因其殘酷,讓人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
這就是命運。
由于英語太爛,我注定成不了“漢語大師”。高考揭榜,我以七分之差被拒大學門外。父母苦苦勸我復讀,我死要面子,反問:“古今中外有幾個大作家是讀了大學的?比如高爾基……我就不信我不讀大學就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 那時,我的文學理想超越了我的政治熱情。
父母很無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成為社會青年。接下來,我沒日沒夜拼命地寫作,寄出去的作品大都石沉大海。眼看著離諾貝爾文學獎的距離越來越遠,工作又沒著落,內(nèi)心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巨大的落差,由極度自信淪為了極度自卑。絕望中讀到了一則《招生簡章》:民盟云夢市委開辦了一所向陽旅游外貿(mào)職業(yè)學校,讀兩年發(fā)中專文憑包就業(yè)。文憑還在其次,能夠就業(yè)倒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學校沒有固定的辦學場所,經(jīng)常從這所學校搬到那所倉庫。老師都是從各高校臨時聘請來的,同學年齡參差不齊,最年幼的甚至連初中都沒畢業(yè)。在這樣的學校就讀,始終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以至于許多年以后別人問我畢業(yè)于哪所院校,我總是羞于啟齒,只能含含糊糊地以修完自學考試本科專業(yè)的院校作答:湖北大學商學院。
很顯然,在這樣的學校里,是不可能學到什么專業(yè)知識的。日子倒是好打發(fā)。兩年時間一眨眼就混過去了,學校卻并未兌現(xiàn)承諾。父母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幫我搞了一個招工指標,好歹將我安排進了湘山公園。公園主任很器重我,派我到島上最好的賓館--楓林山莊擔任總經(jīng)理助理。剛上班就當了“官”,這讓我對美好的官場歲月,充滿了無限的憧憬。父母對這個安排當然是滿意的,他們希望我在這條“官道”上越走越遠。
每次回家休假,父母都會很關心地問我“混得怎么樣”。我不愿讓他們操心,總是回答說“很好”。直到那一年春節(jié)回家過年,終于露出了破綻。臘月二十九,父親早早地起床殺雞。他雖是一個骨科醫(yī)師,但對殺雞卻不得要領。殺第一只雞時,脖子都快割斷了,雞卻還能到處奔跑,雞血滿地,雞毛橫飛,甚是恐怖。我看不過去,淡淡地對父親說:“讓我來吧?!?
母親很是疑惑:平常掃把倒了都懶得扶的人,還會殺雞?我苦苦地一笑,手起刀落,第二只雞哼也沒哼就斷了氣。母親意識到了什么,問:“你跟誰學的?”我回答說:“在山莊里學的。”
母親聽罷,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不得已,我只好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山莊總經(jīng)理怕我對他的位置構成威脅,雖然骨子里排斥我,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栽培我的樣子。我報到的那天,他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們這些大學生(他不清楚我的底細)是上面派來的,遲早是要接班的。要當好總經(jīng)理,一定要熟悉每一個部門的作業(yè)流程,并懂得成本核算。這樣,你先從廚房開始,也不要你動手,只需細心觀察,搞清流程,懂得控制成本就行了。兩個月后再去客房部,客房部待一段時間以后再去動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