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柳市長給我安排了新的工作,協(xié)助全國人大代表、女副市長邱紅霞分管文、教、衛(wèi)、商貿、旅游等工作。邱副市長社會活動很多,和我匆匆見了一面,講了幾句客套話,明確了我的“勢力范圍”:“你在旅游方面是行家,以后你在這方面多操點心。”言下之意其他的事情你就用不著費心了。
我心領神會。
因為我不是副市長,不夠資格配備跟線的副主任,所以一天的工作全憑自己安排。沒有“配車”,沒有記者跟隨,更沒有前呼后擁,我有些炎涼地來到了我的勢力范圍--旅游局。
旅游局坐落在市委大院政協(xié)大樓旁邊,是過去的縣委老樓。樓前古木參天,綠陰如蓋,風景很美,但難以掩飾市委搬遷后的落寞。這道似曾相識的風景,和王躍文的官場小說《蒼黃》里描寫的景觀有幾分相似。
來此掛職之前,我和江南旅游局長都屬于同一個系統(tǒng),所以彼此并不陌生。此人資歷不淺,德行不差,不理政事,因為省里有靠山,所以地方上也沒辦法將他怎么著。在他的帶領下,旅游局早已揭不開鍋。
我邊走邊想,轉眼就上了二樓。決定來旅游局之前,我曾給這位局長打過電話,他的手機始終處于關機狀態(tài)。局長的電話打不通,其他人我又不認識,所以對旅游局的第一次造訪基本上屬于“微服私訪”。上得樓來一看,我的肝火立馬旺了起來,整整一層辦公樓居然只有一間房子開了門,其他的辦公室全都是大門緊閉。我強壓怒火走進那間開著門的辦公室,見到了“守廟”的局黨組成員、辦公室主任。我對那主任說:“馬上通知班子成員趕到辦公室開黨組會!”
那人面有難色:“恐怕到不齊?!?
我問:“為什么?”
他回答:“局長手機長期處于關機狀態(tài),辦公室基本不來;其他幾個班子成員要活命,大部分在外面謀生路,不曉得有空啵。”
我提高了嗓門:“這哪里還像個機關?趕緊打電話通知吧,能來幾個算幾個!”
辦公室主任不敢怠慢,趕緊電話通知。不一會兒,局里的黨組成員除局長以外,一個個都趕了過來。第一次見面不宜批評過分,我開始和顏悅色地了解情況。
我問資格最老的副局長:“你們局里有多少人?班子成員幾個?”
副局長回答:“局里有多少人我也搞不清,據(jù)說局長接收了好幾個,就是沒看見來上班。機關里面除了辦公室小鄧沒有轉干,其他八個既是黨組成員又是辦事員。”
我十分驚訝:“要這么多黨組成員煮水喝呀?”
副局長接過話茬:“這種現(xiàn)象在江南很普遍,像財政局、教育局、建設局、勞動局、民政局等等日子好過的局,班子成員一大把,最多的有十八個,旅游局窮,算是最少的了?!?
我若有所思,道:“局里沒有辦事員,跑腿的事情誰去辦呢?”
副局長答:“命都不得活,哪個還有精力去搞公家的路啰?”
從副局長的言語中,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大家七嘴八舌發(fā)泄心中的憤懣,讓我對旅游局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江南市旅游局在云夢地區(qū)單列最早,但旅游事業(yè)開發(fā)得卻最慢。二十多年前就喊要開發(fā)云霧山,到如今人家相思縣門票都收了二十多年,而江南的牌子才剛剛掛起來,連本屬于自己的山頭都保不住拱手讓給了相思縣。也怪不得旅游局,財政除撥付裸體工資以外,每年下?lián)艿男姓k公經(jīng)費僅六千元,上面來幾個領導連吃飯都不夠。局長又不理政事,作孽就作孽了其他幾個班子成員,上面來了客人,不重要的就躲,實在躲不脫的就自己貼,貼得最多的數(shù)辦公室主任,財政統(tǒng)發(fā)的一點工資全貼進去了還不夠。為這事我曾經(jīng)去找過柳市長,柳市長說得也有道理:“不是我不給錢,攤上那么個局長,你讓我怎么辦?”
我說:“既然都知道那個局長不行,怎么不把他給換了呀?”
柳市長答:“哪個又愿意去得罪省里?”
寧可犧牲小事業(yè),也不可得罪大領導--市長講了一句大大的實話。
可是,他的這句大實話卻讓我徹夜難眠:這樣一個班子,叫我如何帶著他們干事業(yè)?正郁悶時,老婆既查崗又閑聊一箭雙雕般地發(fā)來一條短信,問我從政有何感受,我有感而發(fā),當即回道:如今的江南不缺官員,獨缺辦事員!
我之所以能夠在掛職市長助理期間就獨當一面地分管旅游方面的工作,還要感謝邱紅霞副市長。這位年紀不大卻已在政府副市長崗位上干滿快兩屆的“官員”女強人,受法律的限制,下一屆再也不能在這個崗位上繼續(xù)待下去了。她雖然是全國人大代表,但屬于無黨派,進常委是絕不可能的,要想走得更遠,只能向云夢或省里發(fā)展,否則只能到江南人大干個副主任直至退線。她還年輕,不甘心,就開動一切政治腦筋瞄準了云夢市僑聯(lián)主席這個位置。如果能夠運作成功,不僅能解決正處級待遇,運氣好的話,換屆的時候還能登上市政協(xié)兼職副主席的寶座。這樣一來,副廳就到手了。從副處到副廳,一步登天,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呀。換屆大于天,自然而然旅游方面的工作便都壓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