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廣西貴縣的羅爾綱是胡適眾所周知的得意門生,1930年于胡適任校長的上海中國公學畢業(yè)后,到胡家做徒弟。時胡適已辭卻中國公學校長職務(wù),移家北平,出任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編譯委員。羅在“適之師家的工作,是輔助祖望、思杜兩弟讀書,和抄錄太老師鐵花(諱傳)先生(1841—1895)遺集”。 [25]此項工作完成后,為考證《醒世姻緣》一書的作者西周生即是蒲松齡,羅爾綱又協(xié)助胡適進行校勘《聊齋全集》各種版本的工作,至1931年秋完成后回到貴縣老家。1934年,羅爾綱重返胡府,這回胡適沒有給他固定工作,只教他自己看書做研究,每天到北平圖書館看書,偶爾讓羅幫一點抄抄寫寫的小忙。也正是在這個時期,羅氏開始涉獵晚清軍制與太平天國史的學術(shù)研究,胡適耳提面命,苦心孤詣地栽培。羅爾綱進出胡府前后兩次約五年時間,學問大長,并發(fā)表論文,出版專著,受到業(yè)內(nèi)行家的矚目。1934年10月,羅進入胡適為院長兼所長的北京大學文學院文科研究所考古室任助理研究員,主要整理金石拓本??箲?zhàn)軍興,羅爾綱先回家鄉(xiāng)貴縣,后經(jīng)胡適與陶孟和商量,輾轉(zhuǎn)來到昆明,繼之遷四川李莊門官田,在陶孟和主持的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專門研究清代軍制與太平天國史,經(jīng)過數(shù)年苦心鉆研,終成聞名中外的清代軍制和太平天國史研究專家。
1943年春天,青年羅爾綱應(yīng)廣西桂林文化供應(yīng)社總編輯錢實甫之約,寫了一篇跟隨胡適求學問道、師生相處、情誼至深的自傳式傳記《師門辱教記》,全篇約4萬余字,1944年6月由桂林建設(shè)書店出版單行本。關(guān)于此書因何取名《師門辱教記》,羅爾綱后來有一個專門說明,謂:“這是因為我著的《太平天國史綱》于1937年春出版了,適之師嚴厲地訓飭我偏于太平天國,有背史家嚴正的立場。那時候,許多太平天國史料還沒發(fā)現(xiàn),我也和當時的人們一樣以為殺人放火,搶劫擄掠,是太平天國干的。所以我沉痛地感到有負師教與他對我的希望,因把此書叫做《師門辱教記》?!庇终f:“適之師那天生病在家。我上午7時30分把書送去,到12時下班回家,就接到條子叫我去……他那天是盛怒的,吳晗陪我出來說他聽了也驚怕。……當時的情況,我是‘站在適之師面前,默默的恭聽他的訓斥’,吳晗卻是坐在適之師書桌對面的客位,適之師只訓飭我一人,并沒有對吳晗說。適之師晚上的態(tài)度也完全不同了。由于當時認為適之師的教訓完全對,我是辜負了適之師的教訓與希望,因此,把書名叫為《師門辱教記》。”[26]
羅爾綱所說的這一天是1937年2月21日,胡適在當天的日記中作了如下記述:
讀羅爾綱《太平天國史綱》一冊。下午爾綱與吳春晗(南按:吳晗)同來,我對他們說:“做書不可學時髦。此書的毛病在于不免時髦?!崩缫蝗撜f:“這種種的改革,都給后來的辛亥時代,以至五四運動時代的文化運動,以深重的影響?!蔽覍λ麄冋f:“我們直到近幾年史料發(fā)現(xiàn)多了,始知道太平天國時代有一些社會改革,當初誰也不知道這些事,如何能有深重的影響呢?”
但此書敘事很簡潔,是一部很可讀的小史。[27]
僅從胡適這段平實公允的文字敘述,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發(fā)生,但在羅爾綱看來,卻是一場足以震撼心靈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