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個人的精神病院
白森森的一截,不是手套,而是手。確切地說,我最初看見的是一截指骨,現(xiàn)在用樹枝撥了一陣,一副完整的手掌骨骼出現(xiàn)在我眼前。手很小,應(yīng)該屬于孩童,看不見腦袋及身體其他的部位,想必是埋在了更深處。在這樣一處荒涼無人的精神病院里,久旱成澤的水塘中,出現(xiàn)了一具白骨。
清晨五時五十三分,我渾身酸痛地從充滿了隔夜味道的火車車廂里鉆出來,站臺上空氣濕潤,有泥土味,肯定還混著其他什么味道,但聞著就是比車里干凈。
霧氣蒙蒙,水泥地濕漉漉的,不知是露水還是半小時前下過細雨,更有許多地方泛著油光。相比上海南站的窗明幾凈,這里更讓我有真實感。
幾十名頭戴同款遮陽帽的旅客從我兩側(cè)走過,沒入前方的地道里。我跟著他們,走出火車站。
游客們很快被舉著旗子的導游接走,只剩了包括我在內(nèi)寥寥幾個散客。武夷山市到武夷山景區(qū)還有十多公里,熱情的黑車司機挨個貼上來問去不去武夷山。我打發(fā)了幾撥,走去廣場對面的肯德基吃早餐。
來之前我在網(wǎng)上查過武夷山市精神病院,沒有信息,想必是太小了。在餐廳里坐定,拿了手機撥打當?shù)氐?14,問精神病院的電話。
"對不起,電話沒有登記。"接線小姐回答。
我把漢堡吃完,從背包里把陽傳良的小本子拿出來細細翻看。不是為了想在里面找什么線索,純粹打發(fā)時間。那里面記的東西很有意思,邊看邊琢磨,海闊天空地瞎想,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八點鐘的時候,我走出肯德基,在門口招了輛出租車,讓他帶我去最近的郵局。
司機開了幾米停下來,撓撓腦袋,說:"算了,我也不黑你,看見沒有,就在對面。"
三十米外,就是火車站郵局。
"謝謝啦,像你這樣的司機,現(xiàn)在可不多啦。"我說。
"哪里的話,我們這兒的都這樣,不黑人,不像大城市里的,只奔著錢去。"
他剛才的猶豫我看在眼里,嘿然一樂下了車。
進了郵局,我走到賣郵票信封的柜臺,問有沒有武夷山市黃頁。電信公司和郵局都該有黃頁供市民查閱。
"只有南平市黃頁,八十八元一本。"長著青春痘掛著實習標牌的女孩回答。
南平市是武夷山市的上級市,南平的黃頁,當然也能查到武夷山市精神病院。
"我就是查一個地址電話,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沒有免費查閱的嗎?"
"武夷山市精神病院?有這家精神病院?"女孩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說,"那邊有一本免費的,但是很舊了,電話都不全,你不一定找得到。要不你先找找看,我這里不方便拿出來讓你查,要么就得買。"
我自然是先去翻舊的,真的買一本黃頁,磚頭一樣厚,查完精神病院就沒用了,最后還不是得當廢紙?zhí)幚怼?/p>
免費的黃頁果然舊得厲害,三百多頁的一本,已經(jīng)毛得仿佛有六百頁厚??纯捶饷妫谷皇且痪啪湃臧?,整整十七年前的書,絕對的老古董了。怪不得女孩說有許多信息都不對,那還是說得輕了。
只是精神病院這種地方,多半幾十年前就設(shè)立了,等閑也不會搬,沒準這本黃頁就夠使。
翻開這本古董,處處污漬殘破,找到"衛(wèi)生機構(gòu)、醫(yī)院等"的分類,果然在其中找到了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地址和電話。
我把信息輸入進手機里,向?qū)嵙暸⑿πΓ叱鲟]局。
記下電話號碼只是備著,我想問的事情,電話里根本說不清楚,所以直接去了。
精神病院總是個生僻的地方,沒人沒事往那兒跑。我搭乘的出租車的司機并不知道病院在哪里,好在我有具體的路名地址,就照著開去。精神病院不在市區(qū),當然這是我看到窗外的景色逐漸偏僻才意識到的。
車在一條小路旁停下,路的一邊是魚塘,一邊是田地。
"就是這條路了,窄得很,開進去也掉不了頭,我就不開進去了,你在這兒下自己走進去吧。"
我心里有點嘀咕,好在沒重行李,就一個雙肩背包,便不和他爭,付了錢下車。